夜晚时分我换了女装再次同玉竹从温府里偷偷溜出去。
漆黑的夜空中洒满了莹莹星子,热闹的街道上凤箫声动。
灯火通明的街道蜿蜒着,一直通到月老庙。
我正愣的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还是第一次看见人间这么漂亮的夜晚。
“小姐……”玉竹出声提醒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走去上午的面具摊子前,挑了一个面具。白色的硬壳面具正好把我的脸完全的遮住。
“姑娘可是前去月老庙的?”老板乐呵呵的问我。
我点头,“老先生怎么知道的?”
老板哈哈笑了两声,“今晚在我这里买面具的姑娘可不少,都是去月老庙求姻缘的。”
我有些奇怪,“求姻缘又带着面具作甚?”
老板咦了一声,“姑娘不知?”
“劳烦老先生指点迷津。”
“是这样的,月老庙里姻缘树下姑娘们带着面具与自己心爱的人相会,若是爱的人能够从那么多人里找到自己,二人便称是上天安排的姻缘。”
我心中顿悟,原来顾淮之打的是这个念头。那我可不能让他找到我,否则的话扯上月老,我还真不容易拒绝他。
玉竹好奇问道,“那若是找不出呢?”
“若是不认识的人来把自己带走,姑娘就带着面具与他相处,处的好了就摘下面具,处的不好了就各回各家。”
“那万一那人提出非礼的要求呢!”
“玉竹!”我出口打断她,看了她一眼,“不要问了。”
玉竹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小姐……”
“老先生谢谢您解惑。”
这时正巧又有姑娘来挑选面具,老板招呼生意去了,不在意的挥挥手,“但愿姑娘你能等到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吗,他在哪里?显然肯定不是顾淮之,既然不是他,我又能等到谁。
会是那个人吗?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数万年前,我初次在紫宸星月桃花林里遇见他的景象。
那时的他稍显年轻,而我却还是个小孩子,明明是被他欺负了,却固执的把那一幕,第一眼看见他时的样子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
他的名字突然跃入脑海,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的心上人是他?
“小姐不必担心,月老庙里全是求姻缘的人,顾公子他不一定能认出您。”玉竹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是在担心,所以出口安慰道。
“我自然不是在担心这个,算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过去吧。”
乱糟糟的内心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面担心着被顾淮之认出,一面还在期待着什么。
两者交织在一起令我万分纠结。
很快就走到了月老庙,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来这里的姑娘大多带着面具,但即使这样也遮掩不住她们喜滋滋的声音。
人实在太多了,几乎到了寸步难移的地步,等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姻缘树的所在,却因为人头攒动而不能靠近。
这样正好称了我的心意,我找了一出阴影里站着,今晚穿的是一身淡蓝色的裙装所以不太显眼。
不断的有人被带走随即又有姑娘走了进来。被带走的姑娘有的害羞欣喜,有的平淡如水,有的愤怒甩手,有的小鸟依人。总之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我笑看着觉得十分有趣。
又等了一会,估计时候有些晚了,没有姑娘再走到树下,剩下的姑娘有的失望离开,有的仍在翘首期盼。
玉竹对面的连廊下等着我,她见顾淮之还没来有些着急,想要过来,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凡界传说庭院里的那棵树在上界也有一模一样的一棵,月老把一对男女的红绳缠在一起挂到树上。
但实际上的月老是一个一大把年纪还喜爱穿红衣服的老头,经常躲在自己的宫殿里喝到烂醉,然后随意的红线牵一牵了事。有几次我甚至看到他把两个男人的红线牵到了一起,实在是荒谬。
庭院里扬起了清爽的晚风,姻缘树的树叶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树上的红绳被风吹得飘晃着。我有些好奇上面写了什么,正好这个时候树的周围人散去不少,也有了个空档,我走过去拿起一串对着月光辨认道。
红绳略宽,上面写了蝇头小字,字迹娟秀,大约是这样:心有千千结,无法倾诉,盼君早日归来。
还有的字迹潦草,一看就是个男人写的:西街的张家小姐甚是貌美,我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
我笑一笑,放下,准备再看另一个的时候,眼前落了些阴影,正好遮住我手里的红绳。
我原以为是有姑娘站在我的身边等人,遂往旁边站了站。谁知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拉住了,我一惊,忙抬头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我的魂差点被吓出来。
拉着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本该与温宁卿卿我我共度良宵的墨北。
我有些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强压住心里面的慌乱,装作镇定道,“公子定是认错人了。”
墨北松开手,他背对着月光,面上有阴影,不知喜怒。
我后退一步,扭过头去寻找玉竹的身影,谁知目光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跟我来。”,墨北道
他这句话犹如蛊惑一般,我竟真的放弃挣扎跟着他走了。
墨北沉默不言的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身后。此时已过亥时,热闹已不复之前,却总有几对恩爱的恋人依偎着从身边路过。
他带我走到河边,停住脚步,望着河面出神,我侧头去看他的神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河面上飘满了一只只精巧的莲船,小船上点了灯,在河流的波浪中摇摆着,形成了滟潋的河光。
“我问你一事,你来替我想想计策如何?”他突然道,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啊?哦……你问。”
“我喜欢一人,但是她却不知道,甚至远离我,你说该怎么解决?”他突然看着我,丰神俊朗的面上映着河里的艳潋流光。
我望着他的眼睛,无法挪开视线,他眼底漆黑眸子里倒映了一个带着面具的姑娘。
我笑笑涩然道,“那为何不告诉她?”
“现在的她恐怕是知道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有些紧张。
但是墨北却没有回我的话,他答非所问的说,“若说顾淮之是你的劫,那我的劫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那个人……是你。”
‘嘭’的一声。
天边不知是谁放起了烟火,巨大的烟花团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犹如一朵盛开的花,照亮了半边天。
墨北的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好像带着温度,滚烫的话语烧的我的耳边炽热,一直烫到了我心底。
而我的心也在刹那间变得柔软起来,开出了一朵花。
墨北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他背后绚烂的烟火一直在绽放着。
“我与顾淮之约好了今天在姻缘树下见面,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出现,后来你就来了。”
“他不会再出现了。”
“是么,你方才说的话,我要好好的思考思考是个什么意思。”我背着手后退了一步,继续说道,“你说我是你的劫,那么也有可能因为我你出不去是吗。”
墨北看着我沉默不语。
“先生,这是关乎于生命的事,马虎不得。”
“我知道,但是你以为我像你么,被困在这里束手就擒。”
我呼了一口气,“那就好。”
“还有……”我突然笑了,弯起眼睛,“先生说话太绕了我有些听不懂,不如直接和我说一次?”
“你想让我怎么说?”
“嗯……就看着我的眼睛然后……”
话未说完,墨北突然靠近,单手搂过我的腰,另一只手拖住我的脑袋,在我的面具上落下清浅一吻。
我整个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愣的僵直了身体,他的脸在我的面前放大,我张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墨北的眼底漾出一丝笑意,“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呢。”
就连语气也温柔到了像是换了个人。
我被吓得连连后退,“你是不是墨北?还是换了个人?”
确实没有什么话语比实际行动要来的更加直接。
这下心里不仅开了朵花,简直都要花团锦簇,争奇斗艳了!
“上……上午还和温宁卿卿我我的,怎么到了晚上变得这么快?”
墨北皱眉,“上午?”
“和温宁一起挑选面具!和她一起看杂耍!明知她会误会还和她一起出门!”
“说是误会的话,我把你从姻缘树下带走不是更误会吗。”他伶牙俐齿的反驳让我无言以对。
“而且你当我傻吗,看戏耍的时候你的背影我会认不出来?那些话就是我故意说的。”
“故意?!”我瞪大了眼睛,“你知道那些话多有杀伤力?我听了之后在意了一天!”
话说完我暗说糟糕连忙捂住了嘴。
这这这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墨北唇角微微勾起,很是满意,“我之前还想问问你的意思,现在算是知道了。”
我拧着眉毛有些恼火,好像自己想什么都能被他知道。
“知道什么意思,再知道我们都出不去了!”我没好气的回他。
他此刻的模样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眉眼如画含着笑意,眼睛里好像承载着月光,温柔而又明亮。
然后,他对我说,“我喜欢你说我们。”
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个同样被困在幻境里的人,我们这个词既有惺惺相惜之意,也有一丝暧昧。
但是不仅仅是墨北,就连也很喜欢那个词。
我们。
在回去的路上,知了的叫声稀疏却听得很明显。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低着头走路。
这样的结果,是我刚来凰月时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原来,不是顾淮之而是墨北吗。
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顾淮之,本身他就是幻境里的人。但是墨北不一样,他是我生活里真实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我现在真的喜欢上了他。
冷静下来之后,我觉得一阵害怕。
“玉竹,我已经让她先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嗯。”我抿唇。
“温宁其实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是我。”
“是……是吗。”
“灼儿,你以后叫我墨北。”
“好,墨北。”我深吸一口气,道,“我需要冷静一下,这几个月我不会再见你。”
墨北顿住。
“趁着现在喜欢还未深刻,不如就此放弃,对彼此都有好处不是吗?”
“可是灼儿,你要知道一个人可以管住自己的行为,但是不能管住自己的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即使知道有他在,也知道他不是我不会像我一样,但是,但是,但是,我不愿意冒这个险。
空气安静了一会,我埋着头,独自懊恼着,这样的我会不会太冲动了,应该好好的和他说。
就在我放弃与他无声的对峙的时候。
“好,我答应你。”
墨北如此说道。
天空明亮过又恢复漆黑,烟花绽放过又回归平静,心里的花盛开过又收起骨朵。
明明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要求,我怎么会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