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镜子,弄墨进来禀说詹太医来了。
这位詹太医也是一脸精明相,可就凭他名气这么大,上次却也诊断不出王骥中毒这一点,璧月打心眼儿里就不把他当回事儿。
詹太医伸手要搭脉,璧月手一缩,嫩声说道:“詹老爷爷,我这脸上是不是一辈子都要留疤啦?我以后可怎么见人啊?”说着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这一下可把众人都震住了,詹太医是被女童伤心凄绝的哭声唬了一跳,白世南和白文清则是讶异于平时冷心冷性的璧月,原也有这样童稚流露的时刻。
白文清忙上前搂住璧月哄道:“不哭,不哭,乖啊,不哭!”
理了理璧月的头发,白文清柔声劝道:“玉娘伸手,给这位老爷爷把把脉,老爷爷定给你治好!不留疤的!”
璧月只一个劲儿地哭闹,说什么也不伸手给詹太医把脉。
闹了大半天,白文清无奈,詹太医上前凑近了璧月的脸蛋,凝视了片刻,语带惋惜地说道:“这么大的伤口,恕老夫直言,势必是要留疤不可的了。”
闻言璧月更是哭闹不已,白文清忙坚定地安抚道:“不怕不怕,留疤也不怕!玉娘乖,有娘在,不怕!”不住地轻拍璧月的后背。
这下璧月倒有些许真的感动了,白文清这样柔弱似水的人,此刻却如此坚定,如一座屹立的大山,要为女儿遮风挡雨。不禁又想起阿哥来。
璧月慢慢退出白文清怀抱,低着头说:“那我回去了。”说着转身回屋了。
白文清哀伤地看向詹太医,詹太医也不由心中一酸,说道:“老夫开副淡化疤痕的药贴吧,会有些效果。”
“多谢老先生了!”白文清一拜,眼中的泪滚落出来。
詹太医没有见惯白文清落泪,此时见柔弱的白文清哭得悲切哀痛,撼得心下大恸,开口说道:“今日暂且先开个方子,老夫回去再斟酌斟酌,若有更好的良方必遣人送来,夫人莫要再伤怀了!”
白文清不住言谢。当晚便吩咐下人按方制好了药膏,又亲手帮璧月敷在脸上,直看到璧月睡着了才出屋。
日日如此,璧月脸上的伤疤结痂脱落,相比身上的疤痕,确实淡了不少。
转眼就要过年了。王骥在京城的王宅过年,并没有过来。王骥共有四子,王学忠是原配元氏所生,续弦孙氏还育有二子,分别名为王学孝、王学礼,另有一个儿子叫王学仪,则是妾室所生。
过年王骥自然该当在王宅,没理由到别院来,只好派人送了如山的年货来,白文清笑说吃用到明年也用不完。
白世南也派人送了不少年货来。白世南有一个独子名白文湜,在湖广任职,过年前刚回到京城。金誉从前倒见过这个小舅舅,璧月这两年却是没见过的。
会安伯府本派了人到西山书院来接金誉,可金誉硬是推说大年初一再回,因此大年三十这日,王家别院就只白文清、璧月、金誉三个人和一群下人一起过年。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金誉和璧月两人在屋里说说笑笑,白文清则指使着下人打扫屋子、准备年夜饭,别院上下一副忙暖融融、热火朝天的样子。
“我听外祖说,过完年,书院里的阮夫子会日日来此教你认字读书。”金誉说道。
“嗯,我想学汉字。”
金誉点点头,“这样也好,你以后给我带信也方便些。对了,上次那张字条你叫谁写的?”
“哪张?”
“就是写‘我过几日才来找你’那张。”
“哦,我请无着庵里的尼姑师傅写的。”
“咦?竟是尼姑写的?”金誉有些诧异,“我以为是个男子写的。”
“为何?”
“笔力张狂遒劲,我以为写者应当xiong有沟壑。”
“那你的字又怎样?”
金誉哈哈一笑,做了个鬼脸说,“当然是举世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啦!”
璧月被他逗笑了,“说的不算,你教我写!”
“好!”
两人追逐着跑进王骥的书房,金誉磨了墨,先教了璧月如何握笔,璧月一教便会,金誉又握着璧月的手,缓缓写了个“月”字。
“这是你名字的‘月’字。”
“那‘璧’字呢?”
金誉嘿嘿一笑,“贪多嚼不烂,路都不会走,你就想跑啦?”
璧月也不多说,轻轻一笑,工工整整在纸上写下一个“月”字,竟与方才金誉握着手写的“月”字大小一般、形态一般,笔力一般,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金誉略微吃了一惊,看璧月的动作,并不像是一个初学写字的人。金誉又握着璧月的手,在方才的“月”字之上写了一个“金”字,纵看下来便是“金月”二字。
“这个是我的‘金’字。”
璧月又依样临了一遍。
“你的字到底算不算好看的?”璧月问道,“若是不好看,我以后写得跟你一模一样,岂不是吃了大亏?”
金誉认真严肃地说,“我这字儿再好看没有的了!乘风玉宇,起舞弄影,再精妙不过!”
璧月静静地盯着金誉,金誉挺直了腰背保持严肃。突然,璧月伸手指重重戳了戳金誉肋下,终于戳得金誉绷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又是笑闹作一团。
“什么事儿这么好笑?”白文清迈步进来。
“姨母,我在教小月写字。”
白文清喜道:“好事,好事!誉儿天生聪颖,学识过人,由你教玉娘再好不过了!”
金誉闻言一副“看吧,别人也这么说”的表情看向璧月,璧月直翻白眼。
白文清蹲下*身温柔地理了理璧月的头发,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她,“娘就说,有娘在,不用怕!你看这是什么?”
璧月接过,觉得这样的荷包有些眼熟,打开,里面是一只雕花瓷盒,盒身流光溢彩,华贵非常。
“这是……”璧月问道,拿出瓷盒,掀开盒盖凑近闻了闻,一股清凉的花香袭来,与先前观涛所送的药膏味道并不相同。
白文清柔声解释道:“这是詹太医寻来的良方,大年三十了,人家都派人辛苦地送来,说是可保疤痕全消,神效无比。”
“是吗?”璧月轻轻抚着荷包,淡淡地笑起来。突然mo到荷包底部似乎有什么,璧月探手进去,mo出了一张字条来,“这是什么?”
白文清接过,将纸条上的字为璧月轻声念出来:“早晚敷用,原先的药可不再涂抹。”
金誉目光一凝,一把夺过纸条,细看了一遍,立即眼如利箭地射向璧月。
璧月缩了缩脖子,斜眼瞄了眼纸条上的字迹,心中暗叫不妙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