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庄家运头不好,连着赔了几局,一只大手连同碟子和大碗一起抓在掌中上下翻飞,只将几枚色子摇得仓啷乱响;少爷漆黑晶亮的双目随着他的手滴溜溜地转动。“嘭”一声,大碗盖着碟子重重落到桌上,庄家却不立时揭过。
借着窗中透进的光亮,迟泰顺着大碗向前看去。一只大手叉开五指罩在碗上,那碗就变得没有原本那般大了,这只糙手瘦骨棱节;半截黝黑的手臂露在挽起的衣袖之外,臂上刺着一条青色的龙,张牙舞爪,蜿蜒直下,龙头刺在手腕部位,金睛怒睁,龙须戟张,形象甚是可怖;那胸前油腻的衣衫敞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从颈上垂下一条带子将左臂吊在胸前,手上缠着厚厚的白布,看到他的脸时迟泰一惊,心道他怎么会长成这样,只见那一张瘦长脸上双目甚高,似生在额上一般,鼻子扁平,鼻翼偏又宽阔,挤在双目中间,与上唇之间却又隔的甚开,一张嘴仿佛是人用刀从左腮至右腮划开的一道口子一般。头上也缠着一条已被沾染地白中带灰的绷带。
一双黄豆眼中射出凶光,向周围扫视一圈道:“七爷手头这几天不宽便”众人喉头一动,咽了口唾沫,明着这是输赢都要钱了,心下均想:“出门没看黄历,怎么碰到了这恶煞”这局,三人押了大其余几人都押了小,庄家徐徐揭过大碗,见是十三点便咧嘴笑了起来,伸手将桌上的银子都抓了过来,那押大的三人嗫嚅着向他道:“七爷,你看……”“噢,给你们”说着随便拈起几两银子扔了过去,三人赶紧伸手去刨,一二两碎银子漏于指外,他们看看七爷脸色便不敢再去取回。
少爷向迟泰道:“你说我们押大还是押小”迟泰晓得,混在这小赌坊中的多是地痞流氓不务正业之徒,平日为了银钱大打出手是再平常不过了,即是闹出了人命官司也是常有的事,眼前这庄家更像是一个大无赖,一时心中颇为不安,少爷正有兴头定是不肯走的,但看他装束知他身上没带多少银两,只盼他早些输完回去再行商量。便道:“押小罢”他心想我便一直唆使他押小输的快些才好。少爷兴致极高,道:“那便听你的”谁知新手鸿运,揭了十宝竟赢了七八回,眼前桌上银子堆成一堆。少爷顺手推给迟泰一半道:“我们俩分开了押才有意思,迟泰你真是神了,怎么知道尽管押小就能赢”迟泰却心下焦急,他看那庄家豆眼已睁得铜铃那般大,头上更是沁出了汗珠,心想这一宝可一定要输啊,当下将面前的银子全部推出去押了小。暗道:“哪有一连十几次都出小的”少爷看迟泰将银子全都押了上去,脸上笑地更欢喜了,便将身前银子也推出,跟着迟泰押了小。那庄家侧斜着脸看着二人,迟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得将头低下避开他的目光。那庄家银两已然输光,如果这局再输哪里有钱来赔。只见他缓缓转过身来,正对着二人,将手中大碗轻轻按落在桌上,闷声道:“二位是来断我快刀阿七的财路的?”他早已说明手头紧缺,别人知他在这条街上的声名都不敢多赢他,这两个毛孩子倒是可这劲儿的赢,竟然不知看他脸色,心下登时着了怒。
周围众人看他怒视着二人眼中凶光毕露,竟似怒视自己一般,都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看众人退步,迟泰一惊,抬头看到快刀阿七的目光心中一寒,想要给对方赔笑,但脸上肌肉却似僵了一般不受控制,双腿由地抖了起来。
右边那一桌上八人听到这边情况,一起别过脸来看;一人轻声道:“这是谁家的两个娃娃,怎么惹了快刀阿七了,这可怎么了得。”
那快刀阿七从盘子中悠闲地拈起一枚色子,好整以暇地送到嘴中,只听“咯嘣,嘎嘣”几声,那枚色子已被他咬碎,他将碎渣唾到地上溅出声响,桌边几人又退了一步,迟泰双腿抖的更凶了,快刀阿七叹了口气道:“这人骨头怎么是咸的呢。”
右边桌上又有一人轻轻道:“快刀阿七今天又要发威了,这是哪家娃娃,这下他父母岂不是要心疼死了。”
迟泰不知哪来的一丝力气,向快刀阿七道:“银子……银子我们……我们不要了”他小声的说着,但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少爷也害怕了,颤声道:“我们不要银子了,我们还可以再给你银子。”
“噢,不要了”快刀阿七缓缓将手摸向后腰,道:“在我快刀阿七这里可没有这个说法,既然我们已经赌上了那就要赌出一个结果来,我也正想见识见识你们的赌法”说着,他从后腰摸出一把剔骨刀扎在了桌上,桌边有人脸上开始流出了汗珠;迟泰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破了的窗户纸在风中“哗啦啦”地响,从破了纸的窗格子中吹进的冷风吹到迟泰身上,他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右边桌上又有人道:“乖乖,不得了了,快刀阿七又要动刀了”他看有人看向他便接着道:“那次我可是亲眼看见快刀阿七将一个人的胳膊划成一条一条的,只剩下一条白森森的骨头,我可是看见了,只是,出刀太快了,那人没觉得疼痛”旁边另有一人道:“这是谁家的娃娃,水灵灵的,跟大小姐似的,就是蹭破了一点皮也得叫人搂着心疼半天,这快刀阿七怎么也是他能惹得的”又有一人道:“是啊,有一次我也见了,快刀阿七将一个人的半边脸剔出骨头来,没了眼皮,那眼珠还不停的转,那刀真是太快了,那手段也的确是太残忍了”说这句话时他悄悄的生怕被快刀阿七听到。
快刀阿七拿着剔骨刀在桌山一道一道的划着,桌面上“刺啦啦”地响个不停,竟像是只划了一刀一般。他抬起头看着两人,缓缓道:“前几天也有人和我赌,结果,我输了他两条绷带,他输了我一条胳膊,不知你们俩可选好了哪条胳膊没有”说着长身而起,慢慢走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