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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金风玉露逢(中)

九夫人早已从床上醒来,房门开着,门外的雷雨喧哗声让她无法成眠。可她不愿意惊扰梁璧,只是一遍遍的用纤纤玉指轻抚那一身龙纹,关怀之中亦有几分怜惜。

她一直等着,终于等到雷声渐歇、雨珠渐稀,在最后几滴雨水滴落的时候,一线曙光从云层里洒落了下来,门前的雨水在阳光下泛出光泽。透过屋里的淡淡香气,她还是可以嗅出,门外的雨气开始变得稀薄,空气开始变得干净蓬松。

黎明之际,一股困意终于是袭了上来。

意识开始变得恍惚朦胧。将睡未睡中,身下的人轻轻动了动,将自己从将睡未睡的状态摇醒。是他醒了。其实梁璧的动作很轻,只是九夫人一向特别敏感,能够察觉到周围一切的细微响动,何况是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

可是她依旧不动声色,以前她就这样骗过了侯爷许多次。

梁璧轻轻拨弄了一下她鬓角的发丝,那动作极其轻柔,恐怕连瓣上花粉都不能抹掉。他在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以免自己胸膛的起伏会影响到正在酣睡中的人。

这样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将自己从怀中移出。九夫人闭着双眼,在意识里,她感觉梁璧那动作持续了很久,久到不露任何的痕迹。然后他又为自己轻轻拢上被子,拢住被角,最后又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下,便站起身子,从凤尾罗帐中走了出去。走出房门的时候,他顺手将房门合上,遮蔽了门外的融融日光。

九夫人直起身子,龙凤鸳鸯被从她肩头缓缓滑落,露出了一丝不挂的娇躯。

夜明珠还没有收起,只是在白天里,夜明珠的光芒也显得淡了许多。她从床上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开始对镜梳妆。在这寂寞空庭中,淮阳候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可以为她遮蔽风霜雨雪,日晒越寒。

可是她不愿,她想要一株能与她连体共生的,根与根交融,叶与叶相触,在广阔的世界中与她一起面对这天地不仁。

时候不早了,不一会儿丫鬟们便要过来打扫屋子,今天,是他去玄音宗向柳宗主提亲的日子。网一旦开始铺撒就没有办法停下,自己必须在侯府帮他做成这件事情。

她合上夜明珠的盖子,屋内的柔光顿时消失,变成了阳光稀疏穿透的幽暗。

地煞符。

她穿上衣服,开始思量着,不过梁璧与他父亲有一点不同。淮阳候生平玩弄权术,善于操控棋子,自己却又置身事外,在局外遥遥旁观。梁璧却不同,什么事情他必须自己动手,他不相信任何人,他心甘情愿的成为自己每一局最深的入局者。

因此,梁伯仲一身背负许多人命,自己的双手却从来没有沾上过血污。梁璧却不同,他一个人承担着血与罪,然后在黑暗的深处倾听九天龙吟。

九夫人穿好了衣服,然后在头上插上凤钗。

“九夫人。”有丫鬟在门外呼唤,听不见主人的回答,那丫鬟又提高了声音:“九夫人,九夫人。”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侯府丫鬟是不敢擅自进主人房间的。

“我已经醒了,进来吧。”

窗外的阳光透了进来,九夫人最后给自己带上一对晶石耳坠,镜中的自己显得有些憔悴。一定是昨日,过度的激情所致。侯爷从不会这样,侯爷深谙养生之道,在一切事情上都懂得控制自己。

九夫人站起了身子背对丫鬟道:“你打扫仔细了,我出去一趟,正午时分回来。”然后她抽出抽屉,从抽屉的最深处取出天机尺与八卦盘。

她是整个侯府最精通奇门遁甲的人,若说侯府有人能够破解侯爷的机关,恐怕也就只有她了。九夫人以前在风月之地的时候,曾经受到一位神秘老人的点拨,习得奇门遁甲与归藏推演之术,在玄学当面的造诣整个侯府无人能及。

其实整个侯府分三层,整个侯府围墙是第一层,从空中俯瞰下去呈方形,分布着侯府的下人起居室,以及“流觞泉”、“飞羽亭”、“观星阁”、“箭盘山”等诸多外围景致。这外围之内便是第二层了,第二层围墙呈圆形,这第二层之内分布着侯爷的会客厅、书房以及九房夫人的起居室。除了这些之外,就是侯府的“内花园”了。内花园的假山石刻与树木盆栽几乎每一件都各有来历。因此内花园的布置虽不如外围的广泛多样,却是更加精致细腻。

当然,侯府中的下人还是习惯地称内花园为“后花园”。因为下人们起居都在第二层环形围墙之外,除开专门负责打扫内屋的下人与负责主人饮食起居的下人外,其他人是无法跨越那道雪白围墙的。因此,花园在那道围墙之“后”,故而下人们多称呼环内花园为“后花园”。久而久之,前来侯府拜访的宾客受到了下人的影响,与主人言谈寒暄之际也多以“后花园”相称,久而久之,侯府上下便多对内圈花园以“后花园”相称了,只是大家都未曾细想过,从结构布局上和位置安排上,“内花园”的名字其实更为贴切。

而在这第二层圆环之内,侯府的最中心还有第三层,它是一个圆中之圆,亦是一个园中之园。第三层围墙背后,是整个侯府最为玄妙,也最为高深莫测的所在。

纵观整个侯府,结构可以说是外方内圆。而最深处的这个圆,就如同淮阳候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甚至是他的亲生儿子梁璧。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秘密,两人之间便会有间隙。父子之间亦是如此,淮阳候梁伯仲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最后一个圆,便是侯府最核心的阴阳双鱼图了。

其实仔细想想,侯府的三层结构,其实暗暗隐藏着五行生克、天地阴阳至理。最外层的方形其实是一个九宫格,外围八格又各按八卦方位,每一格便是一处景致,“侯府八景”其实就对应着八个卦象与八个方位,包罗万象,气蕴六合。

而第一圆环内的花园布置其实暗藏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内花园里“炼丹房”属火,“翠竹林”属木,“伏羲像”属金,“水榭回廊”属水,“奇石阵”属土。

阴阳五行与九宫八卦在整个侯府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层层递进又互为凭依。

九夫人与梁璧虽然未曾进过内圈,但是他们二人曾经看过《侯府结构图》,所以对处在八卦核心的建筑也是了如指掌。而且“金风楼”出于侯府中最高层,恰好从九夫人的后窗里也可以窥得,九夫人也是因此才得知淮阳候梁伯仲此去长安前进入了“金风楼”,进而推测出“天罡印”与“地煞符”所藏之处。

九夫人沿着最内层的围墙一直绕,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一扇拱门前。

“这最内圈阴阳相对,太极图阳区的入口因该在对面。”九夫人心中暗想。阳区便是金风楼的所在,九夫人如今便是要去阴区的玉露阁,这个位置显然便是入口了。可是门口站了一个身披铠甲的侯府护卫。

九夫人从怀里掏出手绢,在空中舞动着,同时走了过去。

“秉夫人,这道门不可以进去。”那侍卫躬身向前,挡住了九夫人。

九夫人将手绢绽开转了个圈,道:“连我也不能进去吗?”

“九夫人莫要难为小人,侯爷有令,除开侯爷本人之外,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内院,小人只是奉命行事,望夫人谅解。”

九夫人收起手绢,空气中似乎弥漫出了一股香气。

“理解理解。”九夫人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你还得在这里守多久?”

“禀夫人,小的已值守半个时辰,还差半个时辰便会有人接替小人,倒是后小人就可以休息了。”

“原来如此。”九夫人点了一下头,同时心中暗想:“每个时辰一换班,每天十二人轮流执首,看来这天罡印与地煞符果然是侯府最高机密。”

“你站了这么久未曾饮水,一定很渴了,我这儿有些梅子,你吃一点吧。”九夫人微笑着开口,同时心里暗自思量:“也就是说,我半个时辰内必须将地煞符拿到手,如果等到下一个值守的人上来,我便会被堵在里面,无路可逃。”

“不不不,小的不渴。”那人脸上堆笑,连连摆手,可是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有气无力,眼神也变得有些恍惚朦胧。

“不渴的话,”九夫人又轻轻抽出手绢,道:“那就一定是困了。”说罢轻轻将手绢在那侍卫面前一挥,那侍卫正准备挣扎,就感觉眼前一暗,接着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瘫倒了下去。

九夫人将手绢捏在掌心,从门口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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