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刻钟，欣悦师姐都在凝视着面前的一幅画卷，不发一言。文颢有些忍不住了，好不容易上这郁丹峰一趟，掌门师姐却又把自己撂到了一旁，自顾自地看起了画来。
正准备开口，就听见师姐抢先一步说了出来：“这是我父亲生前最爱看的一幅画。”
她的父亲，也就是天枫城上代掌教望缺真人，提起师父的名号，文颢也有些黯然。
“石溪的石鱼今年收成如何？”
“经冬的几场霜雪太大，今年的石鱼，估计是卖不了多少了。”文颢低头回答。
“我小时候，每次见到父亲看着这幅画发呆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没想到现在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竟然也爱上了它里面的风景。”
文颢抬起头，追随着师姐的目光。
那是一副月夜图，图中群山耸立，夜雾弥漫，而在群山最深处的隐约雾气中，还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似人似仙，若有若无，隐匿在画面的最深处。
“吴师伯睡了吗？”
“已经睡下了，今晚吴师伯在石溪捉了一晚上的螃蟹，特别开心。”
听到师弟这样说，欣悦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师伯的那一把扫把，伴随着我们长大，有它在的日子，我就觉得自己还有根，还有个最后的依靠。”
“他那把扫把，”文颢也是笑出了声来：“可是扫尽了咱们的青春啊。”
已经年近半百的姐弟俩一起放声大笑，可是这笑声，有几分凄凉。文颢仍然记得，当年师姐最喜欢做菜，每年鲈鱼生产、石鸡长肥的时候，自己都能沾孙师兄的光一起吃到师姐亲手做的清蒸鲈鱼和宫爆鸡丁。
他知道当年师姐是不愿意接这个掌门的，师父走的时候师姐哭的很伤心，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天真烂漫活泼好动的女孩子，而如今，她将自己的少女心一寸寸的收起，化身成冷傲孤绝的掌教真人。
上次师姐到石溪来，还曾对静儿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以后你遇上一个喜欢做菜的女孩子，一定要好好对她。”
“师姐，这些年来你确实不容易，师弟不懂事，让师姐……”
欣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这么大的人了说什么懂事不懂事的话，你突然上这郁丹峰，想必是为了静儿吧。”
师姐聪慧过人，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文颢红了脸也就只好直说：“静儿从小在这天枫城中长大，不懂外面江湖的险恶，偏偏这孩子又没有心眼，突然让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这么说不仅仅是不相信自己的徒弟，而且也是不相信我。”欣悦望着师弟的眼睛，淡然道：“让静儿下山是我做的决定。”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文颢避开师姐的眼神，本来还有几分责怪师姐决定轻率兴师问罪的想法，如今反倒被她理直气壮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我只是，我只是想问问师姐，你让静儿下山是不是……”
“我没有任何的安排。”欣悦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静儿有属于他自己的命运，他应该去直面这世界的繁华。”
“他的命运，他自己也不能做主吧？”文颢语气中有几分埋怨：“就算是孙师兄当年那般通天的本领，还不是挣不脱金丝鸟笼？”
“够了。”欣悦身上猛然爆发出凛冽的杀意，吓得文颢不敢再发出声音。
终究还是，提起了那个人的名字。
层层枫叶中的往事，似乎被风掀开了一角。
“不必再多费口舌，”
可是那被掀开的一角转瞬间就被新落下的枫叶所掩埋。
欣悦甩了一下道袍，决然道：“我保证静儿不会有半点闪失。”
（第四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