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三,这不过就是个匪号。至于为什么被人叫做老三,其实也带点讽刺的意味。蜀中的地痞流氓打架,把中途退缩,打到一半就跑路的称之为“闪”。这常老三不过六尺出头的个子,也没有几斤肉在身上,皮肤黝黑,又长有几分蛮夷的棱角,尤其是那鹰钩鼻,在众多年轻的地痞混混里面甚是惹眼。每次跟人干仗,挨打最多的就是他,只为长得实在太惹人注目了,只可惜这种关注不是对俊美男子的注目,而是他实在太有特色了。跟人打起架来,总是打不过,打不过的唯一一条应对的策略,那就是跑!
久而久之,陵州一带的混混儿就给他起了个“常老闪”的外号,一传十,十传百。这“老闪”就变成了“老三”,时过境迁,再有没有人能想得起他的本名了。
而老三心里知道,自己从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把自己养活大,师父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常青山。她说这是“青山常在”的意思,自己本也不姓常。无父无母的孤儿,哪里还能寻得自己的根,自己的姓氏呢?
披着月色,常老三是终于走到了自家门口。心里祈祷着,师父已经沉沉的睡去。大门是不敢走了,只好越墙而入。
这两条腿是刚落进自家院子,踩在自己的地盘上,唰的一声,屁股就开了花。
常青山哎哟一声惨叫,赶紧双手抱头,四处乱窜,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抄着跟洗衣服的木棒追着他打。
这一边追着还一边骂:“你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游手好闲的在外面鬼混,跟那些下三滥的人混在一块。坑蒙拐骗!是吃喝嫖赌!也没想起过你师父我来。”
说罢,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常青山的腰带就往地上拽,常青山一个踉跄就四面朝天的栽倒在地上。女子抄着木棍就是一通暴打。他只好双手抱着头哀嚎道:“师父!我要是不出去混,以后怎么才能有出息啊!难道就是天天弹琴吹箫吗?、”
女子听他说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怒喝道:“你也不看看跟你混在一起的是些什么人,就知道打架,抢东西,这种人就有出息吗?!”
常青山心里不服气,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咕噜的站起来,眼里露出几分神气,道:“我要学武功!我想成名于江湖之中!浪迹于九州之外!”
女子不屑的一笑:“啊......我们的青山长大了啊,翅膀硬了,都想着做这武林至尊了哈,好啊!好得很!有骨气!我这辈子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打过武林至尊呢,今天就要来尝个鲜!”
说罢,抄起木棒又是一顿暴打......
半晌之后......也许是她有些累了,看着地上鼻青脸肿的常青山,眼中却也有几分心疼,丢了家伙,转身回屋里寻些跌打药,想着给他搽上一点。
“师父,你以前有没有去过江湖啊?到底什么才是江湖?”常青山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痛,倚在磨盘上歇着。
女子扒开了他的衣服,一点一点的给他上药,似有却无的答道:“江湖嘛......你先跟我说说,你认为什么才是江湖。”
常青山眼里放着精光,抬头望着天上的那一汪皎洁的星光:“江湖,就是个有兄弟,有酒,有女人的地方!”
女子扑哧一笑,月光如水,印在她脸上,一点不见岁月的痕迹,仿佛她还是那个青春懵懂的少女,似千万朵牡丹的盛开,娇艳而庄严。
她轻轻言道:“青山......你还真的不要以为你们那帮野小子就是在混江湖。那还差得远!”
女子温柔的给他上着药,已经不见刚才的粗暴神态,可谓是天上地下的转变。常青山只觉自己是从地狱飘到了天堂,对于她师父这个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臭脾气,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听她继续说道:“江湖,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在那里,儿子可能会杀了父亲全家。兄弟会反目成仇。看似慈祥的老前辈,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小辈大动干戈。江湖之上且没有一日之安宁,动辄杀人流血,刀剑来去,血雨腥风。这才是江湖,哪里有你想的那般事事遂人愿,处处皆风情啊。?
女子又替他把衣服合上,抬起头来问道:“你要是真的想去江湖之上闯一闯,等你年及弱冠,我便教你些练武的心法,且遂了你愿吧。”
常青山一听这话,那还得了。自己做梦都想去看看山外面的世界,当下就欢喜得不得行,簌的一下站了起来,却牵动的伤势,痛得个呲牙咧嘴。
女子只摇头轻笑道:“瞧你个傻小子......”
回过头来却也想自己平时对这小子是太过苛求了,毕竟他也是自己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到大,陪自己渡过了这十五年暗淡的光阴,这小子也大了,以后还是不要太过于苛责他了罢。转念,看了看今夜那明朗的星空,不禁又回想起了那些年,师父和师姐对自己百般疼爱的日子。
十几年不见,不知师父是否安好,师姐又过得如何......还有......他呢?......听说他现在已经开山立派,做了九州盟的盟主,这辈子风光无限,只怕是再也想不起年少时的青葱岁月了吧。
现如今也看得淡了,不奢求他再来寻自己,只求他幸福安康,自己就这样守着这个徒儿,安安静静的过完这辈子也好。
“师父,你想什么呢?”常青山看她低着头出神,不禁问道。
“无事......”她回头一笑......
“把那两人给我带上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来闯我这烟雨楼。”一彪形大汉斜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了只盖碗,双目正打量着自己刚修的这间议事厅,装横甚是满意。
在他之下,左右各二十五人分列于侧,右手最前的那人听他说道,答了声:“是!”,招招手,示意把他说的那二人带上前来。
从门口跨近来四条汉子,压着两个人,看这二人的打扮一眼就知是朝廷中人。这两人都给用上了金锁贯穿了琵琶骨,看来武功也是不弱。
“跪下说话!”那四条汉子齐声喊道。
“江湖宵小!朝廷反贼!大丈夫生于世,自当威武不能屈!”那人挣扎着起来,不肯下跪。这便遭来那四条汉子一通拳打脚踢。
彪形大汉挺身而坐,把茶杯放下,饶有兴趣的摆摆手:“罢了,我鲜于源最佩服有骨气的好汉,不跪便不跪罢。”
那四条汉子这才停了手,只见那两人互相搀扶着才站直了。怒目圆睁的瞪着鲜于源道:“狗贼!你本军中义士,却要霍乱江南一方!如今皇上好心要将你招安,你却还敢谋害朝廷特使,你可知罪!”
“额哈哈哈哈.......”鲜于源仰首一笑,答道:“我可知罪?当年武周皇帝在位,我从军西征契丹,无数兄弟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保全你这万里河山,可最后呢?!最后我们幸存下来的弟兄哪一个不是沦落街头,要不就是被你们抓去以战败罪处斩街头!是你们先不仁,可别怪我不义。再说......我也只是想混口饭吃。你们这狗朝廷,信你不过!”
“我呸!你个狗贼,好生不知好歹!现在是我大唐皇帝坐天下,想救你们这些当年受武周欺压的人于水火,你却不识陛下之大义,还在此扭曲是非,颠倒黑白!”
噗!......那人胸口瞬时破出个血洞,当场是气绝了。在场的人都知他们的这个主公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却见此凶残狠辣的手法和这雷鸣闪电般的速度,也不禁都暗自胆寒。
另外一个朝廷特使一直没有说话,看自己的同伴如此死法,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屎尿流了一裤裆。
他颤抖着答道:“英雄息怒,我有朝廷此次浇灭烟雨楼的策略细节,还请英雄听我讲来,好让小的将功赎罪!”
鲜于源回过头去看他,不屑道:“啊,你们的策略啊?、我来替你讲好了。无非是你们的那个什么什么皇帝,说是江湖事要江湖了,既不能招安,那便联合其他江湖势力把我兼并掉,然后再招安。你看我说得对不对?”他说罢,脸上浮出一丝鬼魅的邪笑。
那朝廷特使吃惊之下,刚要搭话,只见一只大手像自己猛扑而来,死死钳住自己的喉咙,动弹不得。
“记住,我这辈子最恨没骨气的懦夫!”话音刚落,便是生生掐断了那人的脖子。
鲜于源去过手帕,擦了擦手上,脸上的血污,问道:“江知秋那个红颜知己的下落打探到没有。”
这边出来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带着魑魅面具,拱手答道:“回禀主公,江知秋要寻的那女子现如今就在蜀中陵州,小人妄自揣测,江知秋对此人似有深情,此次必然亲自前去寻她,不知主公有何差遣?”
鲜于源冷冷一笑:“余晖,你入我烟雨楼不过数载,办事却已经干脆利落,我很欣慰啊。”
他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又道:“既然他江盟主都亲自去了,我还怎能安居与此?待本座去会会这个老朋友罢。你甚得我心,你就随我一起去罢。”......
余晖戴着面具,看不清此刻表情,只见拱手答道:“全听主公调遣!”
且说当晚,陵州五虎的老四阿杜是喝了个伶仃大醉,被常老三丢到马棚里是呼呼大睡。夜已深,有些凉了,这阿杜也醒转过来。寻了衣裳收拾妥当,酒也醒了七分,正要踏着步子回去接着睡,却见远处嗖!嗖!飞来两条黑影,他就一个混混,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的高手,吓得赶忙躲在草垛子里瑟瑟发抖,却听那二人似是也进了这马棚。更不敢乱动,只听其中一人道:“此番我们打探到这么重要的情报,必是大功一件,等回了江南,主公也必会重重嘉奖我二人。”
一女子答道:“那是自然,说不定那江知秋还要亲自来此,到时候我们再把那江知秋一举拿下,只怕做个分舵主也不遑多让。”
这阿杜心里正是疑惑,听到那女子说江知秋的大名,不禁打了个寒颤。江知秋啊!天下第一盟的大盟主啊,我的个神啊!这两人还是要杀江知秋来的,是怎么个来头啊。当下也不敢多想,只是双腿却止不住的打颤。
“谁!?”,只听一声粗狂的男声,一只黑手从天而降,拎着阿杜的头发就把他给抓了出来。
“哎哟,大爷!英雄!好汉!”阿杜吓得脸都白了,扑倒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小弟是路过此处,在此处眯瞪了一晌,也不想撞见二位大侠啊!”
只见眼前的二人一男一女,男得很高,起码有八尺还多,只是堪堪有些瘦,好似风中的一根竹竿。女的却很矮,恐怕只有五尺,却全身上下都有些发福。二人穿着黑衣,蒙着面,却有天壤之别的反差。
那高高瘦瘦的男子喝道:“说!你是何人!何故偷听我二人谈话!”问罢,唰的拔出刀来,架到阿杜的脖子上。
“哎哟......英雄,我真的是路过,路过啊!”阿杜屎尿都要吓出来了。
那男子把刀一横:“留你不得!”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女子慌到:“大源!风紧!扯呼!”
男子哗啦把刀一收,拔腿就飞奔。等阿杜醒过神来,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阿杜堪堪站了起来,回想起刚才自己差点儿就一命呜呼,不禁心有余悸。却见又有一男一女骑着马,刚到马棚到这马棚外面,把马匹栓好。
阿杜飞奔过去,大喊一声:“好汉!救我性命!”
那男子足有七尺,一袭金丝长袍,腰上系着把长剑,看他奔来,脸色甚是疑惑:“小兄弟,何故高声呼救?”
阿杜气喘吁吁的答道:“刚才,就在这儿。有俩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疯子,穿着夜行衣。我晚上喝多了......在这儿睡觉,醒来他俩发现我,就要杀我。还好有英雄前来,吓跑了他俩,不然我就没命了。恩公!受我一拜!”
那男子急忙给他扶住了,又向身旁的女子问道:“三妹,莫不是这小兄弟遇上了夜里打家劫舍的歹人?你且四下里查看一番。”
这边扶着阿杜,又宽慰道:“小兄弟莫怕,我乃九州盟盟主江知秋,你家在何处,且让我送你一程。”
阿杜一听这人说自己是江知秋,好似看见了财神,紧紧搂住他道:“哎呀!江盟主!我听刚才那二人还说要杀你呢!”
那女子一惊,答道:“盟主!只怕是烟雨楼的杀手来了。莫不是我们的行踪败露了!”
江知秋直起身来:“无妨!我九州盟跟烟雨楼的贼人势不两立,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我就杀他一双!”
说罢,眼里泛起几丝骇人的血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