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字里行间既威严,其中却不乏哲理。
上来他便提了个古怪的问题,他声音沉稳地问道,“国为何物?”
国为何物?这老头儿说话真有意思,有些书生在心中想着。国,既是国,尤其是三言两语能加以描述的?说好了那便罢了,要是万一有什么言辞闪失,自己的项上人头怕是不保!这个问题又岂是他人敢妄言的?
夏老先生自然明白他们心中的顾虑,却偏偏也不捅破了说。
屋内一片寂然。这时,夏老先生的目光掠过下方的一张张脸。
他望着下面的一个男子,叫道,“廉公子,来,你来试试这个问题。”
左寻都闻言,不禁心中暗叹:在这国子监,这老先生就如同皇上似的。不不不,这话可不能乱说,要知多少人都因祸从口出而死。
这件那廉公子穿得很是得体,绾着头发看上去仪表堂堂。他听了很为难,慢慢腾腾地站起来,低着头,脸上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他揪着自己的手帕,口里支支吾吾,回答问题也说不出个究竟。
夏老先生见他此举,便已经心领神会。“好了,公子,坐下罢,世人皆有难题,公子只需明白,有问必有解的道理便好。”
公子不好意思地坐下后,夏老先生又继续开始扫视下面的一群孩子们了。
大多数人都在心中默默祈求,祈求上天千万不要让夏老头子找上自己。
夏老先生突然把目光定在一个面生的孩子的脸上。这孩子看上去眉目清秀、雅人深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清澈而又漂亮,宛若汩汩清泉。
但这也不全是那孩子引起夏老先生的注意的原因。夏老先生看着那孩子便唤道,“那个孩子,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左寻都注意到夏老先生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才知道原来那话里叫的就是自己,她指着自己的脸,有些不敢置信。
夏老先生又说,“没错,就是你,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吧。”
左寻都站起来,说道,“国,可藏金万贯,亦可生灵涂炭,可安如磐石,也可危如累卵。既然先生问国为何物?那学生斗胆说,在学生眼中看来,国家不过是饥饿时的一碗充饥热粥、寒冷时的一件保暖衣物、贫穷时的一锭银子罢了。”
听这少年把自己的国家说成是热粥、衣物、银子等俗物,有些人便开始有些忿忿不平了。尤其是几个书生,认为这少年一定是要死定了。
没想到,夏老先生不说话,而是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左寻都继续口若悬河,“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的温饱生计是国之大事,至今仍有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无处可去,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所期望的只是国家能够在这时候为他们送来热粥果腹,送来衣物保暖,让自己能够有钱挣,子孙万代不再挨饿。他们所期待的正是那些俗物,却能他们愿意一切去换的救命稻草。国旨在为百姓谋福祉,在百姓的心目中,之所以爱戴一个君王,就是因为其能给他们所需要的。因此,学生认为,国即为百姓所需。”
少年的声音依旧稍显稚嫩,却是风采飞扬,激情澎湃,意气风发。这一席话,确是令所有人都对这少年刮目相看,不禁暗自啧啧。
夏老先生从椅子上站起,迈着稳健的步子走道左寻都面前,他略略前倾身子,问道,“我未曾见过你,你叫什么?”
“先生,学生姓左,名寻都,今天刚来国子监。”左寻都报出自己的名字。
夏老先生思索了一下,低声地喃喃道,“原来是丞相的儿子……”接着,他又问,“这些都是你的父亲教给你的?”
左寻都愣了一愣,只说,“父亲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只是我现在依旧无法透彻理解父亲的宏图伟略,因此希望能再学习学习,增长见闻,只盼与父齐。”
夏老先生竟大声笑了起来,“好一个‘只盼与父齐’,你和你的父亲也真是像。若是你能继续抱有这样的想法,并为之付诸努力,还怕等不到那一天吗?”
左寻都还未明白过来,夏老先生便继续说道,“行了,你坐下罢。”
左寻都不知这夏老先生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坐了下来。
她感觉四周的目光都凝聚到了自己的身上,心中还是感到有一丝喜悦的。
夏老先生背着手,在学生们面前来回踱步,道,“左公子说得很是不错,百姓乃国之根本,没有百姓,便没有国家,没有国家,又何来辉煌的一笔笔丰功伟绩和所谓的‘雅物’?又何来今日的和平安宁?”
左寻都又引来一片啧啧赞叹,夸赞漫成了一片。
下课后,左寻都大致翻了翻书,发现其中竟有不少闻所未闻的东西,正当她来了兴趣,准备仔细精读时,一个男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左寻都认得此人。她站起来行了个常礼,“参见太子殿下。”
郑源和外面不知为何披了一件绿色的袍子,把里面的红色衣物遮起来了。左寻都转念一想,问道,“太子殿下是怕人认出来吧?那又为何来国子监呢?”
郑源和笑着道,“左公子真是好生聪明,我来找这儿的先生借几本书钻研,若是又被人认出,怕是要好生出好一场风波,故而披了件衣服。”
突然,一个少年在旁,有些意外地惊呼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