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午13点,杨君进了张宏伟妈妈的小院。他进门就说:
“宋晓明于2005年10月把户籍迁到渤海了。”
“刚开完会?”张宏伟问他。
“会议结束快,查宋晓明费时间。”杨君说。
“看来得去渤海查。”郑大年说。
“只能那样了。”杨君说。
吴天亮还是找到点希望。过程虽然曲折,沿着点点的线索找,他相信宋晓明的去向总会有个着落。
吴天亮的情绪马上好转了许多。
这时季小姝来电话给吴天亮:
“吴哥,有人找你,办完事快回宾馆来。”
“哦,是谁?”
“梁宇。”
“谁?”
吴天亮蹭的站起来,脸色难看。
“哦,他说是梁宇他哥。”
吴天亮紧闭双唇,拿着电话的手颤抖不止。杨君盯着吴天亮,不动声色。郑大年和张宏伟面面相觑。
吴天亮收起电话,低头咽下一口气。
郑大年想问梁宇是谁,一看吴天亮的状态,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清楚吴天亮在东京城发生过什么,但是觉察到东京城有吴天亮很深的痛楚。
几个人走出张宏伟妈妈家,吴天亮说:
“你们先过去吧,我走走。”
听吴天亮这么说,正准备上车的郑大年对张宏伟说:
“张师傅你先回吧,你事情多。我陪他走走。”
“不,不用。”吴天亮冲郑大年摆手阻止。
杨君沉思片刻,跟张宏伟和郑大年道别。
吴天亮漫无目的走在路上。牙咬得吱吱响,他尽量控制着涌上眼眶的泪水,一口口的咽下。这会儿他的脚下像踩了棉花,感觉腿飘轻,头晕,气短,于是又一大口一大口的吸气。
坐在车里的郑大年从车后窗望着吴天亮,见他晃晃荡荡像醉酒的人散着脚走路,觉得不对劲儿。他对张宏伟说:
“慢,张师傅。”
张宏伟吱嘎一声刹车,回头问:
“咋了?”
“不对头哦。我得下去。”
说着,郑大年打开车门下了车。张宏伟开始往后倒车。
郑大年远远见到吴天亮蹲了下来。他迈开大步往吴天亮跟前跑。
张宏伟的车几乎跟郑大年一起到了吴天亮面前。只见吴天亮垂着头,蹲在地上前后打晃。张宏伟从轿车门冲过来。郑大年一把扶住吴天亮的后背,用手托着吴天亮的下颚,把吴天亮的头托起来。只见吴天亮脸色煞白,冷汗滚落,意识不清,朝后仰倒。他虚脱了。
“糟了!”
张宏伟叫了一声,上前就用手指按住吴天亮的人中,吴天亮仍然半睁着眼,牙关紧咬。郑大年抱住吴天亮,张宏伟半跪下来,继续按人中,吴天亮睁开了眼睛。
吴天亮眨着眼睛看到身边焦急的张宏伟,又看到眼前的郑大年,他忽地坐直了身。
“怎么了!”他说。
“你刚才休克了。”
“喔,对不起!”
“道的什么歉哪。快上车。”
郑大年和张宏伟扶着吴天亮站起身。吴天亮的脸色还没有恢复血色,在阳光下像个吸血鬼,甚是可怕。
“用不用去医院看一下?”张宏伟问。
“不,不要。”吴天亮有气无力的说。
郑大年把吴天亮扶进车后座,让他半躺着。吴天亮摆手,示意不用,然后靠坐在后座上。郑大年在副驾驶座上坐好,张宏伟开动了轿车。
眼看着上了镇里的大街,张宏伟说:
“咱找个地方坐坐吧?”他意识到,吴天亮不想见旅馆里等他的人。
“哎没错,张师傅你看最好是清净点的地方。”郑大年也有同感。
“老兄,不要耽误你的事。”吴天亮赶紧说。
“我什么事儿,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张宏伟说。
在看旅馆这面,季小姝正陪着梁宇的哥哥聊天。
“梁哥你弟弟认识吴天亮啊?”
“认识。”
“那你们挺熟了?”
“还行。
“你弟弟我见过吗?”
“他不在这儿。”
“噢。真不容易,可算有个他熟的人。你说说这个难找呀!”
“李斌他姐问我打听肖惠,我不是跟肖惠家住邻居吗。这我才知道吴天亮来了。”
“这李大哥真行,宋晓明他也知道。”
“是吧。”
“别急,一会儿就回来了。”
正聊着,季小姝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听着,连续的哦了几声。
“好好。知道了。”
季小姝收起手机,跟梁宇的哥哥说:
“他们那边,估计一半会儿回不来,得挺晚。梁哥你别着急。”
梁宇的哥哥一听,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
“这样,我先回去,改时间我再来。”
梁宇的哥哥走出旅馆,他神色凄然。他本想告诉吴天亮有关梁宇,同时也关系到潘雨晴的一件重要的事。
张宏伟把吴天亮和郑大年领进一座花园似的院落。
吴天亮记得这地方,平顶山脚,临近朝鲜屯外围的响河边上。吴天亮记得过去这响河的河水一年四季的泠泠水声。响河的水中央深而清越,冬季也不结冰,每日哗啦啦的流淌。他没想到,现在,这里是东京城品茗闻曲的“响水榭”。这个名字,会勾人联想渤海响水村,那里,出产全国最好的响水稻米。
吴天亮和郑大年落座后,张宏伟借故去卫生间,给季小姝打了电话,告诉她吴天亮刚才出现的状况,让季小姝不要打电话催促他们回去。这也就是方才季小姝接到的电话内容。
张宏伟特意点了一首音乐:“夜来香”。
张宏伟不知道吴天亮对这首歌有着深深的眷念,不亚于张宏伟对“夜来香”的眷恋。而郑大年对这首歌的记忆,则是在听这首歌的春节晚会当晚,送父亲进医院。
三个男人各怀心事共赏这首歌曲,没有言谈交流,也没有眼神交换,只有默默的喝茶再品茶。
或许为了打破这寂寥的气氛,张宏伟说:
“我对茶呀,哎呦不通,杨君要是来好了,他对茶叶有研究。”
“我正要谢他。”吴天亮说。
“杨君真是帮了大忙。哎他当过兵吧?看他那家布置的,赶上部队整洁了。”郑大年说。
“哎呦你不提他家还好,那哪是家呀,那明摆着是军营。”张宏伟一边说一边乐。
“做过军人?”吴天亮问。
“做过,哎呦他这军人过的,说来话长了!”
“复原到这儿来的?”
“可不是咋的,这复原复的,纯属为了还愿哪。”
“噢!”
“杨君哪,不该复原到这儿来。他本来应该复原到大海林。就是***抓座山雕的那地方。”
“他有故事。”
“故事,有!太有了哎呦,他那故事。”
张宏伟给他们讲杨君的故事。这故事发生在80年代初。
1981年,杨君正在大兴安岭地区沿着古栈道勘探黄金,当时他是黄金部队的战士,那时部队勘探黄金的过程极为艰苦,连队为了不影响战士的工作情绪,不允许擅自恋爱结婚,防止不经批准偷偷回家结婚发生什么情况。而杨君从小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杨君叫她——小艾。杨君以为他和小艾之间的关系属于被禁止的,只好和小艾偷偷依靠鸿雁传情,通过彼此的信件细诉衷肠。
一年前,杨君的部队在执行任务时,正赶上腊月,杨君跟张友天寒地冻的作业,喝着结冰的河水,冒着零下40度的寒气,穿越在丘陵和深山之中,他的鞋底被大雪冰透,脚趾头冻伤,使他患上了关节炎。小艾闻听此事,一夜未眠,枕头被眼泪泡湿了一片。从此小艾到处为他找治疗的药物,不间断的给他邮寄虎骨膏药。
今年的夏天,杨君的部队深入山林深处,他与家里的通信断了。小艾久不见杨君的消息,就给杨君打了一个电报:“我去找你。”
可是,这份电报,杨君并没有接到。他已经跟着部队上路,往返与呼玛漠河和塔河之间的密林里。他和战友们抬着一个战友往山下送。这个战友被草爬子,也就是森林硬蜱,叮进了身体,高烧不退并且昏迷,随队的卫生员担心这名战士患上了森林脑炎,中队一听,派杨君和战友连夜抬着战士下山。
又毒又大的蚊子,在森林里盘旋,大大小小的松毛虫在一棵棵的大树上悬挂,有的掉落在战士们的头上,有的钻进杨君和战友们的领口,袖口,爬上战士们的脖子和身上。几乎每个人都被蚊虫叮肿了眼睛,脸上被这些虫子爬过,留下一条条隆起的道子,疼痒专心。有的战士早已在长期缺乏水果和蔬菜的过程中,患上了夜盲。天黑路险,杨君的视线模糊,加之下山没有路,寻找石头和土坡时,脚一滑,肩膀摔得不能动弹。
他拖着肩,跟战友换了一个位置,用另一个肩头扛着担架,坚持着和战友们一起把人送到了大本营。也就是这次,他接到了女友一周前的信,询问他为什么没有消息。杨君没有时间回信,把信装进背包,又上路了。与此同时,他的女友也坐上了开往大兴安岭的火车。
杨君和战友们趴在河沟边,喝着漂浮着孑孓的水,身上的汗珠被太阳烤晒,又潮又热。傍晚,他们爬上山梁,砍下干树枝,铺在帐篷里搭出一张睡铺。他的肩膀疼痛难忍,手指也肿起来,于是想起小艾寄给他的膏药,他靠着树干上,从背包里掏出小艾的信来读。当他这次重读时,他忽然发现小艾在信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