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下班回家，瞧见房东在收拾着什么。
“回来了啊，小青！”
“恩。”
房东在把一个个装着菜的盘子放进箩筐里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盖上布头。
“明天放假？”
“恩，放假，学生都放假了，我们也跟着放假……不过，那些高三的学生看起来可一点都不轻松。”
“这样子吗？”房东做了一个苦逼的表情：“老头子的皱纹还是多了一点，学不像。”
“房东先生一直很年轻，讲话也很幽默……他们的脸上的生气完全比不上房东先生”
“是吗？可惜我那孙子一点都不懂得珍惜来着。”说完，房东背起箩筐。
“这是要？”
“明天就是清明了，这个人不喜欢吵，就不凑热闹了，所以今天就出发。”房东又从一旁拿起锄头，准备出发。
小青楞在那儿，思考了一会儿，
“房东先生！”
“怎么了？”
“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房东笑了笑，不过并不感到吃惊：“好啊，那就来吧，不过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过王铮好像还没回来……”
“会照顾好自己的，他比我能干。”
“小伙子别对自己没自信呐，太谦虚的人可找不到好姑娘。”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就是这个道理！”房东笑着。
来到门口。
“门就这样开着没关系？”
“不要紧，小胖和鸡鸭还都在外头鬼混。”
小青点了点头。
“房东先生，这东西交给我吧。”
“别！别跟我抢这活！刚说过我年轻来着，难不成几分钟的功夫又变老了？”
“没……”小青不由自主地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小青看起来很喜欢学校。”
“谈不上喜欢吧，只是希望能从那里找到答案而已。”
“答案？是指人生的目标、方向什么的？”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有点差别，具体差在哪里我也讲不清楚。人生的目标也好，方向也好，或许用存在的意义来讲也可以，总之是类似的东西。”
“唉~”房东笑着谈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都成了这幅模样了？”
房东先生本打算拍拍小青的肩膀来着，突然发现没有空余的手，只好作罢，
“年轻人！七八点钟的太阳！整天想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你们吃好睡好完好不就可以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一根筋！以前头疼的肚子，现在肚子闲着了，脑袋瓜子闲不下来了！现在的年轻人连我们这些老头子的专属也要抢不成？”
小青被教训地说不出话来，房东看着小青。
“小青！别想这么多东西，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有些东西，或许你所要的答案便是，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出现！就像人常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顺其自然就好了，等很愚蠢，但是有时候却格外有效！”房东提了提肩上的箩筐：“老头子又多嘴了，全当我在放屁就好了。”
“不，谢谢房东先生，房东先生说的很有道理……的确，有些东西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不过，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着急……”小青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好了，别谈这件事了，再谈下去也只会让自己更难受罢了，马上就要到了。”
俩人沿着一条石头小径走着，俩边是成片的竹林，竹林里头已经有很多个头不小的春笋了。经过一片田，经过一座桥，竹林被甩在身后，又来到了一片田，河与田中间的空地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个个坟墓。
成片的草中间露出一条水泥路，小青跟在房东后头，走了几分钟，停了下来。
“到了。”
一座小房子便是了，俩棵年轻的松树陪伴左右。
房子里面有一张身份证，慈眉善目的老人，小青猜出了大概，
“这是……”
“老太婆……”
房东把菜从箩筐里头一一拿出，摆在石板上，点上蜡烛。
“老太婆，酒我没给你拿，活着的时候就再三让我戒酒……我真的没再喝过……我们的孙子马上就要高考了，祝福保佑的事情还是落在你头上了……这个是小青，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也希望你能保佑他早点找到他想要的答案……”房东在石板一旁点了一堆纸钱，朝房子拜了拜：“多吃点……”
房东站了起来退到一旁，小青也学着房东的样子拜了拜。近了些，看的也更为真切，圆圆的脸，显得很富贵很年轻，笑得那么开心，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越看越觉得那是对着自己在笑，能够融化坚冰的笑，自然干净……这么舒畅的感觉，多久多久没有感受到过了……小青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小青？”
“啊……”
“刚刚像失了魂一样……难不成老太婆上了你的身了……”
“房东先生希望如此吗……”小青站了起来：“房东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我以后能叫你爷爷吗……”
“爷爷？爷爷？”
“恩……年轻的爷爷……漂亮的奶奶”
房东先生哈哈大笑起来：“老太婆，听到没有？我们又多了一个孙子了！”
“奶奶！”小青又拜了拜，亲自给她烧纸钱，发自内心的喜悦。
临别时，小青说：“爷爷，我帮你背吧……”
“好！”
一片田，一座桥，一片田，熟悉的竹林。
“爷爷，只要祭拜奶奶就可以？”
“你的太爷爷，太太爷爷……时候不早了，明天再招待他们。今天来我这儿吃顿饭吧。”
“可以吗？”
“你奶奶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小青和房东先生回到家里，王铮还没有回家，小胖和鸡鸭倒是从外头回来了。
“小胖，现在他是你的小主人了！”
小胖像听懂了似的，站起来，俩条退搭在小青身上，俩人都笑了。
吃过晚饭，把鸡鸭关起来，小青和房东又闲扯了一会儿。
“小青，喜欢看书？”
“喜欢看些小说。”
“这点倒是和我那孙子很像，不过他最近倒是没怎么碰过书了，一个寒假都在做作业。”
“他一定很想考上一个好大学，才……”
“爬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疼。”
“如果能够顺利爬到山顶，或许就不一样了……”
“说的也是，但愿这孩子能做到。”房东先生站了起来：“来，跟我来。”
小青跟着房东，上了二楼，来到了书房。
“这……”
“书房……我和我那孙子共有的书房，这一片是我的，这一片是我那孙子的。”
“这么多书！”
“算不上多吧，如果你想看书就在这儿看吧。”
“可以吗？”小青惊喜地看着这满眼的书。
“如果想看小说的话就从我那孙子里找吧。”房东先生露出老顽童的坏笑：“当然，如果想看言情小说，还是从我这儿找。我那孙子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恩……”小青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就可以看了吗？”
“随便翻吧，我去房里看电视了，走的时候把灯啊门啊关上就是了。”
“谢谢房东！”小青喜出望外：“哦，不！爷爷！”
“好好看吧！”
如果我那孙子也这样多好……房东出去的时候喃喃自语道。
琳琅满目的书，幸福的烦恼……一本一本，全都要看一遍！小青从左上角第一本开始。《巴黎圣母院》，小青以前看过，心血来潮，打算再看一遍，加西莫多，钟楼怪人……
一个小时，俩个小时……倦意袭来，小青才知道时间不早了，把书放回原处，静静关上灯，走出书房，关上门，蹑手蹑脚地下楼，连楼梯灯都没开，回到自己屋子。
“小青？”
“恩……”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在房……爷爷书房里看书。”
“爷爷？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爷爷？”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人房东作爷爷。”
“你小子！”王铮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挺行啊！这么快连关系都打好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企图……”
“那你好端端……”
“可能是奶奶的笑太迷人了吧？”
“这么又冒出来一个奶奶？”王铮被搞得云里雾里：“算了算了，不计较这些了，什么爷爷奶奶！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王铮递给小青一个餐盒：“炒面！”
“炒面？”
“我给你讲，味道超赞！”
“哦。”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我这么担心你，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你真是……”
“好！谢谢！”小青坐到自己的床上：“有点困了……”
“吃了它！”
“不是很饿……”
“那也得吃！统统吃完！”
“好，好……我吃还不行！”小青接过筷子，一筷一筷地扒起来。
“怎么样？”
“还行吧。”
“还行？”
“好吃……”
“敷衍呐！肯定是因为凉了的缘故，都怪你自己！”王铮躺回床上：“小青，明天有空不，我们出去玩！”
“明天？”小青用筷子搅动着泛着油光的面条：“算了！”
“别扫兴呐！”
“明天要陪爷爷扫墓。”
“张口闭口爷爷，还真的把房东当爷爷了？”
“恩……”
“好，好，好，我不管你了，我一个人玩去！”
“恩……”
“唉~”王铮背过身去，玩起了手机。
小青吃完面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闭上眼睛睡了……
做了一个梦，小青也知道自己在做梦，正因如此，这梦反而显得特别真实，一分一秒都能拨动心弦，就像小说里电影的幻境一样。小青陷在这梦中，望着成片的田野，身后是湍湍的河流，河里有些什么东西，但是看不真切。
小青清楚，这就是奶奶的墓地，不同的是，小房子的旁边还有一座小房子。走过头了？还是压根还没到？白天的时候来了，晚上的时候又来了。
再看的时候，一个婆婆倚靠在小房子上。
“奶奶？”小青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奶奶转过头，看着小青，笑了，和证件上一模一样的笑容，干净美好的笑容，连天空也变成了温暖的黄色。
奶奶始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把视线移向别处，温柔似水，从眼中流出。
小青顺着奶奶的视线望去，一个老人低着头，跪在石板上。
小青急忙跑过去，这不是爷爷？
“爷爷？爷爷？”
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怕的寂静。
小青转而求助奶奶，奶奶朝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突然之间，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都扭曲起来，小青的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失重感……掉进河里，奶奶还在笑……
睁开眼睛，是新的一天……
小青直起身，喘着气，往旁边看了看，王铮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昨夜吃剩的餐盒静静地躲在垃圾桶里。
穿上衣服，洗漱一番，奇怪的是，爷爷似乎还没起床。小胖没精打采地躺在水泥地上，鸡鸭还被关在窝里。
小青来到楼底下，门昨天被他关上了，没有钥匙进不去，箩筐还安安静静地摆在门口。有些违和但是顾不得这么多了，那个梦还历历在目。小青在楼底下叫房东先生的名字，无论是房东还是爷爷都叫了，然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喂喂喂！”王铮揉着眼：“一大清早喊些什么！”
“爷爷……房东还没动静……”
“睡个懒觉罢了，你这么喊，把人家的好梦都打搅了，对了，还有我的！”
小青严肃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房东先生从来没有……”
话还没说完，小青就往仓库方向走去。
“你干什么去？”
“搬梯子！”
小青直接从仓库里搬了一个梯子过来，打算直接上二楼。
“小青，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呐！”
“让他们说去吧，扶稳了！”
小青摇摇晃晃地上去，和梦中的感觉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小青抓住了墙沿，直接翻上二楼，然后奔向房东先生的房间。
没几分钟，小青就跑了出来。
“怎么了？”
“打120！快！”
“啥？”王铮往屋子里跑，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拨通了120。
小青回到屋里，房东先生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挂着笑容。可是不论怎么喊都没有动静，幸好心跳还在，呼吸还有。
无能为力，对于爷爷，对于房东，小青只有这样的感觉。
“爷爷去看望奶奶了吗？”小青站在房东先生身边，轻轻说道：“记得回来呐。”
“小青！给我开门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