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璎对这个胆子特大的小月非常钦佩,问过小陶子后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宫女而是皇兄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身份很特殊的别国郡主。那日对他皇兄的态度恶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小陶子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轩辕璎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淘气,犯点小错也是常有之事,琢磨着既然这个别国郡主能镇住他皇兄,那么他找她做靠山,不就相当于他不用再害怕他皇兄了吗?这么喜滋滋的想着,特意去带着好吃的好玩的去收买人心,谁知在他把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玩的东西给她后,她才语重心长道:“身为皇室中人,既然享受了常人不能享受的荣华富贵,就要肩负起天下苍生的重任!你堂堂一个宝亲王怎可贪图享乐而荒废学业?你们轩辕氏本就人丁飘零,你不求上进反拿这些丧志之物来刻意讨好我?着实不该!若将这份心思用在学业上,以你之才,定然有翻伟业。”
轩辕璎泪眼婆娑的死劲点头,他终于明白为何他皇兄会被她镇住了,实在是她讲一番道理时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好像他若不刻苦努力,他以后的下场又有多凄惨便有多凄惨。
休养三个多月后,萧月的伤势在上好药物下已经恢复,只是内力才恢复到七八层。她曾想过当伤好之后,看能否逃出芙蕖行宫,但看着密布的暗卫,她逃出去的胜算不大。自上次无意中被轩辕璃吓得落水之后,莼阳公主经常出入芙蕖行宫,莼阳公主美艳动人端庄高贵待人待物又极为的亲和,每次来都是嘘寒问暖,犹如长姐一般。
这让她想起远在梁国的姐姐萧静,不知道姨娘和静姐姐现在过得怎样?
莼阳见萧月难得露出一丝惆怅之色,“可是想家了?”
轩辕家的人都是这般心思玲珑剔透的吗?萧月别过头看着窗外,轻声道:“快至年底,不知家中亲人安好?”
莼阳安慰道:“皇上待你如同嫡亲皇妹,你的事他素来放在心上,不必太过担忧。”
萧月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瞥了一眼熟悉的身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似笑非笑道:“说着说着我的娣长皇兄便来了。”
轩辕璃在屋外便听到她们的谈话,对于萧月这句暗暗讽刺的声音报以微笑,莼阳起身欲行礼被轩辕璃及时制止,他指了指一动不动的萧月,玩笑道:“朕倒希望皇姐如她这般随意。你瞧瞧她,从未见她给朕行过礼,弄得朕都怀疑这个皇上是不是骗来的。”
萧月眼珠转了转,笑道:“皇上,不如我们谈谈条件如何?”
轩辕璃眉毛微挑,警惕的看着萧月,不知道她心里盘算着什么。
“华梁虽是不同国家,但过年的习俗都是一样的,眼下没有多久便过年,我如今处在华国不能归国,但还是希望在过年那日能在龙蟠山顶为家人遥祭一杯酒。”萧月记得离华国都城七十里之外有座龙蟠山,龙蟠山顶雾气环绕被华国皇室视为一座祥瑞之山。据羊皮地图上的标记,离龙蟠山不远处有条可以同船的淇水河,那里往来商人络绎不绝,或许可以帮她带消息出去又或者可以趁机逃走。
“有何好处?”
“不知乌木城内你说的那个协议可还算数?”萧月在赌他对自己的心思,这几个月的相处,他若不对自己有半点别样的心思也不会任由自己这般无礼放肆,没有哪位帝王是能容忍别人侵犯他的权威。
轩辕璃微楞片刻,当初她这般不愿意,今日却只为能上山顶为亲人遥祭一杯酒而主动提出当日协议?他笑道:“朕如何信你?”
奸诈的狐狸!萧月腹诽,面上笑得越发从容淡定,她伸出右手晃了晃手中的水晶锁链,“这条水晶锁链是我一个极为重要且特殊的朋友所赠,当日乌木城内我未能及时保护他本已自责难当,今日我便将此珍贵之物当做协议的信物,如何?”
莼阳面露讶异,这条水晶锁链怎么与已逝菡皇后那条这般相似?
萧月对刘离的心思果然非普通朋友这般简单。刘离是他,他就是刘离,这重身份他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所以协议即便成立,随着年岁增长,在她那里,刘离这个逝去的人在心目中将占据更加重要的地位,而他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去抢占刘离在她心中的半分地位。
见他犹豫,萧月索性将水晶锁链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
轩辕璃自嘲一笑,争来争去不都是自己吗?何必生自己的气?他将水晶锁链拿起,示意萧月把手伸出来,他低头认真的为她重新戴上,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道:“朕信你。这条水晶锁链既然对你这般重要朕便不会夺人所爱。朕让山木安排一下,后日便出发龙蟠山。只是朕不得不提醒你,这路上你最好老实待在朕身边,否则朕绝不会轻饶你。而关于当日协议,朕等会便让宗府送一份聘书过来,无论你逃到哪,阿月,你都逃不出朕的掌心。”
莼阳已经听出了个大概,脸色十分难看,她自幼便由先帝亲自抚养,在七岁那年知道她并非先帝的亲生女儿后,随着年岁渐长,她也终于明白她对轩辕璃的感情绝非兄妹之情。当初他婉拒梁国公主和亲时,她还暗中猜测这其中有没有一部分是顾及她的感受,原来一切都是自己会意错了,他心中疼爱的是这个梁国来的郡主,因为疼爱,所以这个郡主可以这般随性。
轩辕璃的办事效率很快,萧月不比常人,她越是主动,自己越是不安。宗府在接到他圣旨时都吓了一大跳,宗府的大臣还力荐了一番,非要让他提供女子的生辰八字,家势容貌。他只淡淡的一句:此女身怀帝后之才。
萧月看着烫金的聘书,耳边还回荡着小莲他们的恭贺之词,嘴里却满满的苦涩。她今年十四岁,在梁国,过了两年才能谈婚论嫁,她倒是敢为人先,十四岁自作主张把自己给许配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被爹爹知道,他会不会说她太过轻浮丢了萧家人的脸?若被沐辰知道,他是不是取笑她萧月如此彪悍;若是被阿离知道,阿离……会不会生气?萧月心里一阵烦闷,将聘书扔到桌上,趴着桌子,肩膀偶尔抖动一下。
两天后,山木过来接她出芙蕖行宫,一身贵族公子打扮的轩辕璃坐在马车内含笑的看着自己,轩辕璎一看见自己兴奋的向自己挥手,“嫂子,皇兄在这里!”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自己,萧月的脸变得通红,而轩辕璃已经放下车帘,车帘后响起拳头拧紧的声音,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这个……”萧月张口欲解释,一看随从们的表情,她半捂着脸叹了一口气,活了十四年,自诩为聪明过人,不想被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给算计了,今天这脸丢得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
“还站那磨蹭什么,还不快点上来。”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萧月头皮发麻,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手脚僵硬的挪了过去,然后哆哆嗦嗦的爬上马车,钻进马车内。
原先相处两人都没什么异样,如今被轩辕璎脆生生的一声“嫂子”才意识到现在的两人算是有了婚约之人,同坐一个车厢内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一路上谁都不好意思也不情愿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来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
“皇兄,嫂……”
萧月一看见圆头圆脑以前觉得天真可爱现在看起来一脸计谋得逞奸笑样的轩辕璎,快如闪电出手捂住他粉嘟嘟的嘴,威胁道:“不许再说那个词!
端坐在萧月身后的轩辕璃似乎很受伤的样子,叹口气道:“璎儿,此番伤皇兄的心了。”
轩辕璎最怕看见皇兄委屈受伤的模样,只要一看见他皇兄对自己摇头,他就会立马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只要一听见皇兄无奈的唤他“璎儿”,他就会立即老实交待并且发誓再也不这般了。
两人走出老远才回头瞥了一眼老实待在原地没有跟上来的轩辕璎忍不住相视一笑,跟我们玩心机,璎儿,你还是太小了些。
龙蟠山的山顶已经积雪,两人也不急着上山,一边走一边赏雪景,原本花一个时辰上山两人花了一个半时辰,到山顶时,两人并肩而站透过云雾俯视着脚下的秀丽山川,一股天地浩大的豪情油然而生。
“大争之世,我辈岂甘平庸!”
这次他第一次和自己说他的政治抱负,萧月凝视着他的侧脸,他眼睛里藏有极大的野心和自信,他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他可以主宰这天下。她想起爹爹曾说九州大一统将起,九州分割几百年,若能在我辈手中实现九州一统正乃人生最大幸事。
“你想要争这天下吗?”萧月问得很认真。
“势在必得。”轩辕璃答得也很认真。
萧月看山顶云起云灭,语气郑重道:“轩辕璃,如果有机会,你我能在战场上再相见。”
轩辕璃转头看着她,语气同样郑重道:“你我用尽毕生所学,认真较量一场。”
伸出右手,两人击掌为誓。
随从摆放好物品后,轩辕璃让人都背身过去,而他便立在她的三丈处。
萧月举起一杯酒樽对着梁国方向跪下,“第一杯,不孝女萧月在此祭拜萧家各位列祖列宗,萧月无论身处何地都不会忘记萧家家训,也不会做出违背萧家祖训之事。”言罢,将酒洒在雪中。
“第二杯,不孝女萧月敬爹爹。小月心性任**贪玩,以前总胡作非为惹爹爹生气,是小月不懂事,还请爹爹不要怪罪,爹爹若见了娘亲,要帮小月告诉娘亲,小月很想她。”
“这一杯,萧月敬萧家军战死沙场的各位将士,英魂永存。”
“最后一杯,敬我自己。”言罢,仰头而尽。
萧月跪在地面,叩了三个头后,起身转身离去。轩辕璃分明看见她一脸泪痕,如今天色渐晚,怕她情绪激动下山容易跌倒便命人一同下山。
萧月越走得越快,到后面已经是用轻功一路飞奔下来,轩辕璃一路跟着她,在她身后着急的喊:“阿月,你冷静一下。”
萧月在淇水河畔停了下来,轩辕璃走进来一把将她扯入自己怀中,怒气冲冲道:“阿月,你不要命了吗?你伤势刚复原便这么胡来!你伤心难过,难道孤看着你这般心里也好受?你别忘了,你与孤已有婚约!”
“轩辕璃,你待我可是真心?”
“是。”
“我们大梁人有个习俗,若是男女双方互订终身时便会送对方一个戒指,轩辕璃,你送一个给我可好?”
“阿月,你是真心实意要嫁我为妻?”
“轩辕璃,你用那边的狗尾巴草做一个戒指给我,可好?我怕我会后悔。”
“好!”轩辕璃放开萧月,“朕便去采那边的尾巴草过来。”
萧月静静的看着轩辕璃一脸兴奋喜悦的跑过去摘狗尾巴草,她轻声道了声“对不起”后飞身跳入汤汤淇水中。
轩辕璃刚拔起一根狗尾巴草便听到身后的落水声,连忙转身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气急败坏的跑过来朝着江面大喊:“阿月!阿月!”作势要跳入淇水中被暗卫死命拦住。
“快去把她救上来!”
“是!”
十几个暗卫跳入淇水中,淇水水速较快,十几个暗卫除了打捞到一条水晶锁链外一无所获。
轩辕璃身子踉跄一下,气急攻心,“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皇上!皇上!”
他推开扶住他的暗卫,跌跌撞撞的走到江边,朝着江面怒吼:“萧月,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回应他的是波涛滚滚的低声怒吼,那个爱闹爱笑爱吃爱和他唱反调的少女再也寻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