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秋利正在国家大戏院的后台做着登台的准备,赵欢忽然跑到秋利旁边,高兴的说道,“秋利,秋利,他又来了。”
赵欢虽没明说是谁,但秋利有一种预感,觉得就是他,她急忙起身,来到将前后台分隔的布帘处,她掀开布帘,在茫茫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梅金阳,他今日穿着一套灰色西装,头发依然是三七分,在四周嘈杂的环境中,他独自一人安静的坐在戏台正中间的位置上,眼睛看着舞台,嘴角带着笑意。
秋利放下布帘,回到化妆椅前坐下,心里早已不再平静,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来了。
赵欢八卦的问道,“你们昨天都聊了些什么呀,怎么今天他又来了?”
“没聊什么,他只是说他可能会再来看我的表演。”秋利说道。
“那他来的也太快了吧?”赵欢说道。
“我不知道。”秋利说道,“赵欢,我此刻有些紧张,怎么办?”
“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你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紧张过?”赵欢调侃道。
秋利没再说话,只是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紧张,自我安慰道,“秋利,你现在要弄清楚你和他的身份,你是唱戏者,他是听客,除此之外,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的,一出戏就那么点时间,你在台上别看他就行了。”赵欢安慰道,“离登台还有十分钟,我要去准备了,你也自己调整下哈。”
秋利点了点头,待赵欢走后,秋利对着梳妆镜里的自己说道,“他是那样一个有风度的翩翩公子,高高在上,你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戏子,你们之间差距太大,你心里想的那些事完全不可能,不要再做梦了,快醒醒吧!”秋利拍了拍自己的脸,起身整理了下服饰,朝舞台走去。
这场戏是秋利至今为止觉得表演时间最长的一出戏,既要努力完成任意一个动作,又要克制自己的思绪,努力不去看观众席上那个引人注目的人,整场戏下来,秋利的后背早已经被汗湿了。她换完衣服走出戏院,见戏院门口停了一辆车,车旁立着的正是那个引人注目的人,秋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便停在了原地不再往前。
梅金阳看见了秋利,便笑着迎了上来,说道,“秋利小姐,你今天这场表演很成功,果然没让我失望。”
“谢谢。”秋利说道。
梅金阳抬头看了眼天空,说道,“现在天色还早,我想邀请秋利小姐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不知道秋利小姐有没有时间?”
秋利沉默了,她心里很矛盾,她的感性让她知道她愿意和梅金阳呆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她都觉得欢喜,但她的潜意识又在警告她,她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也从她父母的婚姻中见证了不合适的婚姻对彼此是什么样的折磨,她不想等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时候再抽身而出,因为她害怕受伤害。
见秋利没说话,梅金阳试探着问道,“已经有约了?”
“没有。”秋利急忙否认道。
“今天表演完很累?”梅金阳继续问道。
“不是。”秋利还是否认。
“那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吗?”梅金阳问道。
“给自己一次机会吧。”看着梅金阳无比诚恳的眼神,秋利心动了,她在心里给自己说道,“对,给自己一次机会。”秋利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我有时间。”
梅金阳笑了起来,说道,“多谢秋利小姐赏脸。”
两人并排走在公园的林荫小道上,此刻已经进入初夏,公园里随处可见嬉闹奔跑的儿童,也有些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并肩散步。
“真好。”秋利感叹道。
“是啊,真的挺好。”梅金阳附和道,“我理想中的生活就是和我喜欢的人漫步在这么美好的傍晚,一直到我们都老去。秋利,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还没等秋利回答,梅金阳急忙说道,“不好意思,秋利小姐,刚刚觉得景色太美,急于与人分享,便直呼你的芳名了,有些冒犯,还请见谅。”
“没关系,你以后就叫我秋利吧。”秋利说道。
“那你以后也直呼我的名字,先生小姐的太累人,并且总让人觉得有距离感。”梅金阳说道。
秋利笑了笑,算是回答。
“那你现在能回答我的那个问题了吗?”梅金阳问道。
“小时候的我认为理想的生活便是天天有戏唱,稍大些的我认为理想中的生活便是我能成为名角,而现在的我还没认真去思考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秋利说道。
“没关系,等你想明白了,可以随时告诉我。”梅金阳转过头看了眼秋利,说道,“秋利,我最近学会了一门魔术,叫‘未卜先知’。”
秋利质疑的看着梅金阳,梅金阳笑道,“你别不信,我知道你今天抹了‘雪花膏’,并且还是同济堂的‘雪花膏’。”
“你怎么知道的?”秋利诧异道,“雪花膏没有什么气味呀。”
“因为它们已经流出来了。”梅金阳笑道。
秋利一囧,开始翻手袋找手帕,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梅金阳递过来一块洁白的手帕,说道,“用我的。”
秋利默默的接过手帕,开始擦起来。
“这里还有。”说完梅金阳便从秋利的手中拿过手帕,替秋利擦了起来。两人的距离如此近,秋利都能闻到梅金阳身上散发出的好闻的香水味。
“好了。”梅金阳说道。
秋利脸有些发红,说道,“帕子给我吧,我给你洗洗。”
梅金阳看着秋利发红的脸,心情愉悦的将帕子给了秋利。
“我想回去了。”秋利将梅金阳的帕子放回手提袋里说道,刚才发生的一切让秋利又是窘迫又是难为情。
“我送你。”梅金阳说道,“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在我眼里,这些都是真实而又很可爱的你。”
秋利没再说话,但她的心里确是喜滋滋的。
这天夏至,天气已经很热了,秋利又在后台偷偷看着宾客席,这次没看见梅金阳,反倒是看见了龚晓华,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有一阵子了,今天的龚晓华仍随身携带着相机,只不过这次没在捣弄相机,反倒是带了个笔记本,正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周围嘈杂的环境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自上次对话后,秋利竟有些期待与他见面,平日里的秋利生活很平淡,除了唱戏就是排戏,很少有娱乐活动。龚晓华与她是同一类人,有着自己的追求,但她们又有些不同,龚晓华更显活力,跟他在一起总是让人很愉悦。
秋利表演完后,龚晓华在老地方等着她,只不过这一次倒没有突然冒出来吓唬她。
“秋妹,还没吃饭吧,哥带你去吃一家超好吃的螺蛳粉。”龚晓华说道。
“你今天这么早下班?”秋利说道。
“我今天休息,又不想在家呆着,便跑你这来了。”龚晓华说道。
“敢情把我这当消遣所?”秋利笑道。
“怎么会是消遣所?我是专门来叫你吃粉的。”龚晓华笑嘻嘻的说道。
“你下次来找我,就直接到后台来,用不着花钱买票,你又不听戏。”秋利说道。
“我可以去后台?”龚晓华问道,“后台不是你们换衣服的地方吗?我进去合适吗?”
“后台有专门的换衣间。”秋利说道。
“这倒可以。”龚晓华说道,“你们后台可以拍照吗?如果我要是对你们后台做一篇报道,估计会有很多人买报纸。”
“那些人是有多闲,每天关注这些花边新闻。”秋利说道。
“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现在日本人攻打我华人同胞,侵占我中华河山,而上海却依然歌舞升平,人们关注的不是国事,反而每天醉生梦死的贪图享乐,着实心痛。”龚晓华有些严肃的说道,“刚才说的关于后台的报道只是一个玩笑,我是肯定不会写的。”
“你主要负责哪个专栏?”秋利问道。
“我现在在娱乐组,但我想调到国情战事这一块,也已经和主编提了,尽管这并不是申报的主要板块,主编也不让写太多,说写太多会影响报纸的售卖,但这就是我当记者的初衷。”龚晓华说道,“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有机会我肯定会去前线,去拍些最真实的一线照片,让安乐窝的人们看看最前线的真实情况,同时,还要写大量的文字,以文字为武器,与入侵者斗争,以文字为警钟,敲醒麻木的人们。”
秋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我支持你。”
龚晓华笑了起来,“秋妹,你就不怕被人当成革命派给抓起来?”
“你难道不怕?”秋利反问道。
“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龚晓华说道。
“女子就该怕?”秋利说道。
龚晓华大笑起来,“我差点忘了,秋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自然是不怕的。”
秋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螺蛳粉在哪?我都快饿死了。”
“哥这就带你去,今天螺蛳粉的钱我出了,算是我这个当哥的给妹妹的见面礼。”龚晓华说道。
“发工资了?”秋利问道。
“真聪明,昨天刚发的工资,今天就请你吃粉,感不感动?”龚晓华说道。
“下次我请。”秋利说道。
“下次再说吧!”龚晓华说道。两人边说着边往螺蛳粉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