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洋房的后花园,三个穿着西装的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品茶,“你们听说过余家班吗?现在整个上海滩就属这个戏班最出名了。”一个身形微胖的人说道。此人名叫祝麒,是上海滩著名的祝氏实业掌门人,早些年去英国流过洋,三年前因为祝老爷子病逝,才从英国回上海接管家族企业。因为祝老爷子生前非常喜欢听戏曲,经常会带着祝麒听梅金阳的戏,尽管祝麒对戏曲丝毫不感兴趣,但在多次的私交中,与年纪相仿的梅金阳成了好朋友。
“当然听说过,我还知道余家班为什么会这么火。”另一个男子说道,“余家班现在出了两个名人,一个是文洁,人美嗓子甜,另一个则是秋利,性情高冷,台风稳健,不过外界似乎更偏爱文洁,媒体给她的评价可高了。”说这话的人叫孙子华,祖父和父亲都是进士,出生在这样的诗书传世的家庭中,自幼即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早年留学欧洲,曾涉猎外国戏剧,归国后在一所大学里当教授,致力于戏曲文化研究工作。
“可以呀,孙教授。”祝麒调侃道,“真看不出来你一个做戏曲文化研究的人竟也对八卦有兴趣。”
“你的意思是我跟那些老古董一样,整天就知道抱书本?”孙子华说道,“那我是不是还需要佩戴副眼镜呢?”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可以帮你配一副。”
“好了,祝公子你别闹了。”一脸型偏瘦五官俊美的男子温和的说道,“其实你们说的这些我都听过,但这些都只是市井上的传言,我想亲自去看看。”此人便是上海滩有名的京剧大师梅金阳。
“不是吧,金阳,此话当真?”孙子华诧异道。
“当真。”梅金阳说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也想跟着去听听。”孙子华说道。
“我已派人查过,今日她们俩就会在国家大戏院登台。”梅说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了。”孙子华说道,“祝公子,去吗?”
“今日正好没什么事,可以一去。”祝麒说道。
梅金阳等一行人等来到国家大戏院,戏院门口贴着许多张海报,其中文洁和秋利的宣传海报占了将近一半的版面,很是醒目。
“霸王别姬,那可是文洁的成名曲,”孙子华说道,“据说当时她就是唱的这出戏才被广大戏迷们记住的。“
梅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看了眼秋利的曲目,发出疑问的语气,孙子华听到梅奇怪的语气,忙凑上来问道,“怎么了?“
“‘击鼓骂曹’是一首有些难度的老生戏曲,一般人不会选择,它的难度在于:一是搭建形象难,剧中的唱腔和念白都要表现封建社会名士高傲不屈威武的形象,二是难唱,全剧都要采用“西皮”的唱腔,板式全面,“二六”就有三段,分别反映三个不同的内容和思想,要使人不觉重复。”梅分析道,“从表演曲目而言,我对‘击鼓骂曹’的兴趣大于‘霸王别姬’。”
“随你,我反正是冲着文洁来的。”孙子华说道。
祝麒则说道,“不管你们是冲着谁来的,她们今天都要登台的,并且表演就要开始了,你们现在在这争执有何意义,还不如赶紧进去欣赏来的实在。”
“祝公子说的在理,“孙子华说道,“金阳,走吧。”
三人落座,戏曲开始了,刚开始登场的是文洁,听到一半,就听到孙子华说道,“长的确实是挺好看的,隔着那么厚的妆,我都能想出她美丽的容颜。”
“你是来听戏还是来看人的?“梅金阳问道。
“当然是既看人,又看戏。“孙子华说道。
梅金阳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和他搭话。不过说实话,文洁确实长的不错,可是她的唱功顶多算是专业级水平,在外行人看来觉得还不错,但要得到他的认可,还有些路要走。“果然,市面上的传言还是有些水分的。”梅金阳心想道。一曲终了,听众席上响起热烈般的掌声,尤其是身旁的孙子华,很是兴奋,竟站起了身子鼓掌,梅金阳和祝麒见孙子华如此疯狂,相视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接下来则是秋利登台,整个台风一下子由柔情转变成慷慨激昂,听客们一下子被带入到新的剧情中,就连一向爱闹腾的祝麒也是静下心来欣赏,一曲终了,听客们硬是隔了几分钟才从剧情中走出来,当然,给秋利的也是雷鸣般的掌声。其实对于在文洁后面登台的人而言,要想成功将听客们从一个场景拉到另一个场景其实是很难的,尤其是听客们还沉侵在文洁的表演风格中,而秋利则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梅金阳一下子就对秋利有了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年轻女孩,能如此老练的演绎出这出戏。
听客们都已散去,祝麒和孙子华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见梅金阳没有什么动作,祝麒问道,“金阳,怎么了?”
“你们先走,我想去见见这位秋利小姐。”梅金阳说道。
“这么快就被吸引了?”祝麒开玩笑说道。
“别胡说,你知道我是个惜才的人。”梅金阳说道。
“开个玩笑!”祝麒说道,“那我们先走了。”临走之前,祝麒忽然转过身说道,“对了,金阳,你没忘记7月11号是我妹妹的生日吧,到时候记得早些过来,我妹妹可是第一个邀请的你。”
“我记得,我会过去的。”梅金阳说道。
秋利正在后台卸妆,国家大戏院的吴老板来找余老板,两人低头说了一阵,余老板也笑了起来,带着吴老板来到秋利身旁,满脸带笑的说道,“秋利,你收拾好了赶紧随吴老板走一趟,有个人想要见你。”
“谁要见我?”秋利问道。
“上海滩鼎鼎有名的戏剧大师梅金阳梅先生。”吴老板
“谁?”在秋利心中,梅金阳一直是她敬佩的大师级别的人物,她从未想过梅金阳会亲自见她,最多只是奢望梅金阳来听听她的戏曲,如果能给与一些指点就更好。如今,梅金阳竟然亲自来见她,这让她觉得万分不真实。
“梅金阳梅先生,秋利你真是走运了,你都不知道,年轻人中能被梅先生看中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吴老板说道。
“哇,秋利,你太棒了。”赵欢听到消息后立马欢呼道。文洁也听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上次同台演出,陈月竹对秋利有些兴趣,这次同台则是梅金阳对秋利有兴趣,她好歹是一名角儿,这两人竟然没一人对她有兴趣,文洁没说任何话,冷哼一声走了。
“哎呀,秋利,你就别发愣了,赶紧跟我走吧!”吴老板催促道。
秋利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来,问道,“我这样可以吗?”
“很好,很好看,我们快走吧,别让人家等久了。”说完吴老板便带着秋利来到一间包房,说道,“梅先生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说完吴老板便离开了。秋利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里面的人正在品茶,听见推门声,便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进来人,只见她身穿一件普通的素色旗袍,脸上不施粉黛,清新可人,秋利也看着屋内人,只见他穿着一套洋气的西装,头发是三七分,给人的整体感觉便是斯文。两人四眼相对,过了好一会儿,秋利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梅金阳也假装清咳一声,“你就是秋利小姐吧,进来坐。”秋利依言坐在椅子上,梅金阳继续说道,“我不知道秋利小姐喜欢喝什么,便点了些滋润嗓子的冰糖雪梨汁,如果秋利小姐有什么想喝的,可以告诉我,我再让人端上来。”
“雪梨汁挺好的。”秋利说道。
“我很可怕吗?”梅金阳笑问道。
“没有,你不可怕,你挺好的。”秋利说道。
“那你紧张什么。”梅金阳笑道。
“我不是紧张,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秋利说道。
“此话何讲?”梅金阳问道。
“我没想到像你这样的戏曲大师会想着和我见面。”秋利如实说道。
“呵呵,你不用把我想的那么有距离感,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梅金阳笑道,“秋利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你说。”秋利答道。
“你如此年纪,竟能将老生唱的如此老练,你是从小就在唱老生吗?”梅金阳问道。
“刚开始接触戏曲时,我父亲说我的声线适合唱老生,便问我是否愿意,我当时还小,也不懂,听父亲说我适合唱便唱了,如今唱了这么些年,我发现我是越来越爱唱老生了。”秋利回答道。
“你是几岁开始入行?”梅金阳问道。
“5岁开始训练基本功,7岁第一次登台,10岁便开始担任主角。”秋利说道。
“像你这般年纪,唱老生能达到你现在的水准,很不容易了。”梅金阳夸赞道。
“你这是在夸赞我吗?”一向清冷的秋利,不知为何此刻变得有些俏皮起来。
梅金阳笑了起来,“对,我是在夸赞你。”
“对于我而言,能把老生唱好,主要得益于我的声线优势和勤奋练习。”秋利坦诚的说道,“但我也知道,和唱老生的大师们相比,我还存在很多不足,还需要有更多的提升。”
“你倒是冷静,很多人听多了别人的称赞,都会沉迷其中洋洋自得,最终耽搁了大好年华。”梅金阳说道。
“因为我和那些人的目的不一样,他们在乎的是名和利,而我在乎的却是艺术本身。”
梅金阳有些震惊,在这个社会,很少有年轻女孩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一时间没有说话。
“怎么了,是觉得我在天方夜谭吗?”秋利问道。
“不,”梅金阳急忙否认道,“我只是有些惊讶,现如今的女子,大多依靠家庭和丈夫,很少想着自立自强,在我所认识的众多女子中,你是第一个。”
秋利笑道,“许是从小家母就给我灌输‘谁说女儿不如男’的想法吧。”
“我听吴老板说,你家是在江浙一带,家里也是戏曲之家,并在当地有些名气?”
“是的。”秋利答道
“这就不难理解你独自一人来上海了。”梅金阳说道。
“很多人都问过我为什么要来上海,你是第一个猜出答案的人。”秋利笑道。
面对眼前这个自信自立的女子,梅金阳只觉得她全身上下都充满着阳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梅金阳说道,“你一个女子在上海漂泊不容易,以后,你要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秋利说道。
“以后每场演出你可都要好好表演,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来听你唱戏了。”梅金阳笑道,“你最近都有哪几场戏?”
“明天上午在鑫隆戏院有一场,下午在国家大剧院有一场,后天要去上海剧院。”秋利说道。
“你的行程怎么这么满?身体吃的消吗?”梅金阳问道。
“习惯了,以前我跑过比这更密集的场子。”秋利说道。
“表演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本钱,还是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梅金阳说道。
“恩,我知道的。”秋利说道。
当天晚上,秋利做了个非常美妙的梦,梦里,梅金阳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满是郁金香的花园里,四周全是蝴蝶,秋利看到不远处有一朵开得正旺的郁金香,便跑过去采摘,等她摘完起身回头时,发现阳光下的梅金阳正宠溺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