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老太监高龄之身,没想到下起跪来,却端正稳健一步到位。
温韬想象过与高人相遇的无数种情景,却从未想到这种结果,眼见老太监跪倒在面前,慌忙蹲下身扶住了老内监的下摆的双臂,语气急迫道:
“长者!不可!”
若说以温韬少壮之身要扶起老内监,应该轻而易举,然则温韬却觉双手之上重若千斤,老内监两根肌肉消瘦地双臂下压之势不减,他此时若不放手,便有十指齐根而断的危险。
最后关头温韬支持不住,狼狈的将双手抽出踉跄着蹲在了背后的青玉石板上。
与之同时老内监一礼完毕,也不见温韬尴尬模样,淡然起身并将扫帚从新握在手中,目视虚空沙哑着嗓子说道:
“九皇子应知玄武殿乃是宫中禁地,你私自闯入已是不该,还是速速离去吧!”
木恩言罢转过身去,扫帚挥开继续未尽的清扫工作。
老内监礼数周全中透漏出坚决地疏离感,温韬知道木恩礼敬的是自己皇子身份,与他本人关系不大。
被人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不让跪被摔了个屁股蹲儿,温韬也浑不在意,站起拍拍衣服上的土,四处打量、优哉游哉但没有要走的架势。
法不轻传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虽然那是道家的东西。
就这样木恩一路清扫,温韬后面紧跟,试探良久见老内监没有强行赶人的意思,反而有闲情逸致观察这座大明宫禁地。
玄武殿土木荒废严重程度犹在别院之上,而且越是靠近玄武大殿中央,那种妖异、彭勃的血沁色越重,草木土石、砖瓦房梁莫不如此;
堂堂大唐中宫北大殿宛若魔域,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真是骇人听闻。
忌惮于妖异,温韬表面上故作轻松,脚步却步步紧跟,不离木恩周围一尺之外。
木恩不紧不慢地拔去杂草,扫落的落叶漆红若血,片片红叶翻卷被他随手划去,汇入如血脉般流淌的花园河网之中,旋转着沉没于河底。
随着清扫的范围越来越接近玄武大殿,如墨汁般浓稠的漆红变得犹若实质,稀薄的空气透着炙热的血红,一浪头、一浪头汹涌而来,而毫无任何抵御形态的木恩,却若浪里行舟,长风破浪、长驱直入。
搭乘木恩这艘“小舟”,温韬这个弱小平凡之辈,一路跟进了血潮源头的玄武殿中。
抬头能见一块匾额高挂门上,匾额倾斜严重、灰尘满布,黑底漆色也剥落灰白发霉,奇怪的是匾额上书的玄武殿三字却朱红如新,漆色亮丽刺眼、墨迹流淌欲出。
温韬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觉得心神摇曳、神魂不守,慌忙低头随着木恩前后脚跟进,再不敢东张西望、作随意状。
也不知木恩如何心思,自己擅入玄武殿,他除了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了自己一眼,就在没有表示。
反而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白抹布,无声的递给了温韬,伸手向大殿中央血红发亮处指了指。
面对老内监的安排,温韬心知此趟若想有所得,便存不得丝毫犹豫。
于是温韬默契的接过抹布,大步走向木恩手指之地方。
相比前世故宫太和宫,玄武殿的建筑规模,早已超出了同时期地球人类生产力的极限。
成排的碧玉立柱挺拔两侧,支撑起跨度惊人的屋宇,土木榫卯结构的木骨主梁横渡一百二十米地惊人长度,却仍能牢固的支撑起玄武殿夸张宏伟柱框构架。
行走之中温韬,唯感怀玄武殿宽广、幽深,视线轻易寻不得边际。
踩着墨玉制成的金砖地面,他慢慢地向大殿中唯一的光源靠近。
自己清晰的脚面踢踏声中,温韬站了透射瑞气宝光的巨大事物面前。
温韬迟疑:“这是?”
双目所见是一尊方正美玉,美玉水头通透、碧色深萃,下半部光滑若镜,上半部自中上三分之二出精雕出九条玉龙,九龙龙尾朝下趴伏于一枚悬火龙珠之上,九龙龙躯缠绕、鳞爪祥云呈现九龙夺珠之势。
“尊”之一字格局之小,不足以尽言美玉之巨、之形,应以一
“座”玉山称谓更为贴切。
老内监淡淡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耳中:
“九龙玺!”
“玉玺……”
重复着这个熟悉的词汇,温韬不禁为如此巨玺惊叹,目测九龙玺上下九丈、左右九丈,九九至极堪为人间宝器。
九龙玺瑞气逼人,光华流溢照射在温韬身上,只觉周身病弱尽去,使温韬直感叹:
“好宝贝!”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世界的神奇宝物,温韬见猎心喜忍不住伸手去摸。
五指张开手心贴向九龙玺光华玉璧,意料之外的惊悚变化,在温韬手掌贴向九龙玺地刹那发生了……
诡异的灼烧在指尖传递,宝光湛湛地玉石以他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团猩红地鲜血侵染,道道裂纹沿着岩浆般燃烧地血浆在玉玺中皲裂,九龙玺云华缭绕的宝光瞬间被血液污浊,失去了本来的灵性和神能,随之而来的是如潮的血腥之气带着悲烈的威压,排山倒海地将他淹没。
恐怖变化来得突然,温韬急于收回手掌,五指却事与愿违被九龙玺牢牢吸住,两滴碎裂玉石晶璧地血浆从他地指缝间急射进了温韬的眼中。
浓稠的血色瞬间蒙住了温韬的瞳孔,出奇他除了视界发红,周身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而且因为眼睛的异变,温韬视界之中多了了一些东西,层层雾霾在他凝神中散开,自身仿佛置身血海云天之上,他得以俯视大地;
云天之下温韬看到一座雄伟城池,正是大唐帝都长安,长安城中人流鼎盛、车水马龙,商贾叫买不休、一群顽童无忧地在人群中来回打闹,满城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好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画面在此转换,长安玄武门外数万威武骑兵凯旋归来,文武大臣出城相迎,当先一队甲胄森严玄甲骑兵拱卫着一白发老将走出。
白发老将威严内敛、气概非凡,虽不着甲胄,万军之却有一股为其锋芒所指、义无反顾之势。
老将至玄武门下,大军得将令停于玄武门外,唯剩下白发老将一马单骑入内。
层层城门在白发老将身后关闭,被一队队御林军封锁,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成千上万地弓弩手出现在城墙之上,刀刃出鞘、角弓上炫,箭矢所指之处直向老将军。
端坐金角麒麟之上,白发老者于虎目含威淡淡扫视千万御林军,凌厉锋芒犹若实质,骇得御林大军四散而开、十丈之内无一人敢于踏足。
感受到主人凌厉的英姿,金角麒麟一步步不紧不慢,踏足于宫禁中丝毫不弱老将之风。
只叹老将军英雄迟暮、血战沙场留下了暗伤,为国而战未曾折损多少,凯旋归来之时却为当朝权贵视若仇寇;
主上薄凉令老将军气血翻腾,暗伤发作血色染红了衣襟,伤口痛又如何及得上心痛,他冷酷地伸出两指堵住了伤口,两指用力至深陷进肉中三寸有余。
金角麒麟驮着白发老将渡廖金池至玄武广场,仰望昔日帝宫玄武殿,眼中隐隐透出不祥之色!
画面不知来自于那一段冻结的时光,那时玄武殿却非彼时模样,雄伟高阁、祥瑞如虹,上方人道之气龙盘虎踞,奇珍异石处处可见,宫娥内监往来如云,帝王之气之隆,空前一时。
玄武殿之前左右金吾卫共二万戴甲卫兵,长戈朝天、弓弩开炫早已枕戈相侯,白发老将平静下马,空手执步深入二万军阵,向玄武殿朝见天子。
天子高居金銮宝座之上,千百群臣列于两旁、气氛凝重,白发老将来到大殿中央撩袍下跪,献上帅印、虎符伏地听宣。
收缴帅印、虎符之后,便有太监自宝座后出宣读圣旨,圣旨内容温韬却听不真切。
却只见白发老将听过圣旨,须发冲冠、恐怖的武道真气圈爆发开强劲涟漪,白发老将猛然站立而起,虎目含泪直视宝座之上的天子满是悲壮,气急攻心之下口中竟涌出了血沫。
无视白发老将辩解,便有一群金甲武士冲出,持长戈直取白发老将性命。
数把青铜长戈携带雷霆,从四面八方钉向白发老将,白发老将傲立不动,长戈临身如触金刚,反震之力震断长戈、金甲武士随之七窍流血而亡。
当次之时群臣早已远遁,大殿中唯剩下三位中年人,这三人一俗、一道、一公相皆有滔天能耐,三人合力道法、武功飞舞,对白发老将招招取命。
白发老将却只守不攻,前心后背要害被连连击中,老将武神宝体在域外被破,受此重创雪上加霜、白袍血染,双眼却始终直视天子,希望以自己赤胆忠心感念天子开恩。
岂料天子对白袍老将杀心已炙,自怀中取出宝光莹莹地九龙玺自宝座抛下,九龙玺人道重器也!迎风见长化作九丈九翻天宝印镇压向白袍老将。
白袍老将世代忠心为国、御敌尊皇,却不料生不逢时、国无明君,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满腔凄凉、悲愤无处伸张;
公道无求、君心难测,老将军不死于疆场、惨被无道君王赐死,悲怨之极、引动天象倒卷风雷,俗、道、公相三人被可怕天力掀飞。
掀飞三个无德败类,老将军腰背笔直向天,迎着下落的九龙玺一头撞了上去。
九龙玺落下忠良泣血、血溅百丈,百丈之内水木草石尽蒙血色,人道重器为其赤子热血灼伤,九龙真形之力变得晦暗无光,琉璃玉石通体开裂,九龙玺人道道性为武神怨魂所封,天子在不能赎回!
悲凉的画面在白发老将军触玺枉死的瞬间化为虚无,蒙蔽在温韬双眸的血色也随之消去,赤红退去一切恢复如故,神异消退,温韬肉掌下的九龙玺已经物是人非。
原本琉璃透彻、精美端方的九龙玺,玉石开裂、血纹斑斑、红绿浑浊,九条玉龙玺纽神光暗淡、龙珠蒙尘,整座印玺频临破碎的边缘。
不知何时木恩早已站在了温韬身侧,语气木然似质询、似自问
:“你看到了吗?”
稍作犹豫温韬沉重地点点头:
“恩!嗯?看到了!”
说完话题诡异的断掉,随后便是大段的沉默。
良久温韬还是沉声道:
“他是谁?”
木恩:
“武神岳武穆!”
提起这个曾经响亮洪宇的名字,木恩地声音第一次不在木然,而是透出微微地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