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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一带水网遍布,若在虎丘南门望山桥处坐船,从塘河水道经过运河北上,回去大白荡的路程几可缩短一半,小半个时辰即可抵达。
罗聪连赢两件贵重之物,乘船摆渡的十余文钱自然不在乎了。
望山桥渡口专为游览虎丘的游客而设,平素较为偏僻,半天也难有人经过。驾小舟的船家正在垂钓,见得有人招呼摆渡,当即挥手示意,鱼已咬钩,让对方稍微等上一等。
罗聪反正不急,于是攀坐在石桥栏杆上,一边悠闲张望,一边等着小舟。春风拂动,衣角飘飘,说不出的轻松。
忽然间,一艘平底快船从河叉处拐进来,上面一人手持双桨,奋力划动,瞧到渡口处的简易栈桥后,立即驾船直直冲了过来。
咣——。快船没有丝毫减速,一头撞在几根烂木桩搭起的栈桥上。木屑纷飞中,栈桥竟被撞折大半。
“走!”
那皂衣男子丢掉木浆,从船舱搀扶起一位颈系红巾的壮年男子,大吼着跳下船往河岸上爬去。
与此同时,一艘式样奇怪的快舟也拐了进来,只见其首尾尖尖翘起,梭状船身跑起来势如奔马,极为迅疾。上面一名短打劲装汉子手持弓箭,见到冲在岸边的快船后,立时指着大叫。
“点子在这儿!快!别让他跑了!”
快舟异常灵活地调头,如同蜻蜓划水般快捷如飞地掠过水面,猛然停住。上面的劲装汉子张弓搭箭,只粗略瞄了瞄,便即一箭射出。
嗖——。利箭带着尖锐破空声,直射向皂衣男子后心。一声大喝,皂衣男子也不转身,反手一刀挥出,刀势如风,正劈中飞速射来的羽箭,那份精准令坐在桥上观看的罗聪暗暗咋舌。
快舟上的劲装弓手经验极为老练,见奈何不得皂衣男子后,立时转换目标,瞄准那身形踉跄的壮年大汉,再次满弓射出。
这一箭速度更快,却没有发出任何破空啸声,显然弓手已换上专门用来袭杀的飞凫箭。赤茎白习,以铁为首,轻利迅疾,无声无息。
光听到开弦,却无箭支破空声音,察觉不妙的皂衣男子惊骇回身,但为时已晚。不到二十步距离,飞凫箭眨眼便到,噗地正扎在壮年大汉脊背。
以罗聪所处的方位看去,但见那壮年男子身体一僵,一截尖锐的箭镞已从胸前透出。
“哇呀!”皂衣男子悲叫出声,状如疯魔,手中一柄钢刀舞出片片光影,格开又一支飞凫箭后,单手横抱起壮年红巾男子,急速往望山桥奔去。
头巾散落,衣衫上血迹斑斑,皂衣男子满脸悲愤,扶着同伴缩在桥栏杆后,看到那支贯穿胸膛的箭支后,一时目呲欲裂。
壮年大汉面淡如纸,呼呼直喘,脖颈处系着的红巾全被血水浸透,抓住皂衣男子的臂膀,满眼都是恳求颜色。“别管俺了,快去找虎翼军……兄弟们不能白死!”
一句话说完便是口血沫喷出,随之就是阵剧烈咳嗽,显然那一箭已经伤到心肺,神仙前来已没得救了。
“俺已经丢下八个弟兄了!”皂衣男子沙哑低吼,说不出的浓浓伤悲及愤恨。撕下衣袍,替壮年大汉压住胸部伤口,边警惕地打量着桥顶上目瞪口呆的青衫少年。
剑眉朗目,身躯挺拔,衣衫虽旧却做工考究,腰间玉佩非是凡品,惊讶神情中又无半分恐惧,加上那张异常惹眼的黄桦乌稍金弓,当是富贵人家的痞赖子弟,出来游玩打猎。这少年和后面追兵不是一伙的。皂衣男子稍微收敛些凛冽杀机,转过头察看河中情形。
不过片刻,又有两艘快舟飞速赶至。连同先前那艘,六名短打装扮的精悍汉子已经跃下小舟,或持弓留在原地压制,或举刀散开,相互配合着逼向桥头。
握刀手背上青筋凸现,皂衣男子咬牙恨道:“鹰船水探马!这群金狗怎地会有水军哨船!?”
“从京口一路追杀……,这般明目张胆,几艘水探马又算什么。”壮年汉子也是满腔愤恨,剧烈咳嗽几下后,又是大口鲜血喷出,再也坚持不住,软软萎顿在地。
“听俺的……赶紧走,走啊……”
语声逐渐低沉,壮年男子面带凄然笑容,紧紧拉住同伴的手一阵抽搐,终无力垂落。
“嘿呀!”悲号声撕天裂地,皂衣男子如条被逼到绝路的疯虎,嗷嗷嚎叫着窜起,手中刀光闪动,狠狠撞上冲来的追兵。
追来的汉子们配合极为默契,五人分从不同方向一起扑上桥头,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迎攻一点。刀斧相交,嗵地闷响,当先的持斧汉子被撞得一个趔趄,踉跄退后几步,差点儿摔倒。
五人合击之势被破,剩余四名汉子却也不慌,仿佛群终于逮到猎物的嗜血豺狗,任凭皂衣男子刀法犀利,只守不攻,相互配合着缠住对方,全然是一副要把对手活活耗死的打法。
持斧汉子加不进战团,转身却见到桥上的罗聪,稍一犹豫,一个箭步窜到,手中利斧带着道劲风忽地扫来,看那模样,竟要一斧斩下对方的脑袋。
我去!什么情况?老子又没惹到你们!
罗聪正被几人真刀实枪的厮杀震撼住,忽见对方找上自己,吓的惊叫一声,猛地矮身疾闪,险之又险地避开斩首一击。
“喂!住手……”根本不听罗聪解释,汉子神色凶厉,手举利斧又狠狠劈下,斧刃带起的厉风逼得人透不过气,一副誓要把对方剁死当场的模样。
尼玛!老子走得什么霉运,怎碰见这等亡命仇杀!小命不会丢在这里吧?
喀地爆响,石砌栏杆被砍的碎屑纷飞,火星点点。罗聪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缩身、翻滚,扑跃,使出浑身解数,狼狈地躲避如影随形般的攻击。
可桥面上地方不大,连退几步之后就被逼入死角,眼见又一斧疾速劈来,避无可避之下,罗聪猛一咬牙,一式举火燎天,手中乌稍金线弓奋力向上格挡。
呛!弓斧相交,又是砸出一溜火星。缠铜弓稍极为坚实,不但没有被砍断,反把利斧高高荡起。那汉子似乎没料到这等结果,讶异之下,竟不自觉地低首察看起手中斧刃。
好机会!
只是凑巧碰见而已,为何非要致自己于死地?是不是瞧着我好欺负?!罗聪心里憋屈无比,此时一见对方露出破绽,哪还管什么误会不误会。
脚下猛发力蹬地,整个人如飞射利箭,猛然从对方身侧冲过,同时右手轻伸,乌稍金线弓嗖地套住持斧汉子脖颈。
弓弦乃吐蕃牦牛筋掺以金丝制成,结实,坚韧。持斧汉子脖颈被勒,慌张之下,抬起利斧欲割断弓弦,一时之间却哪里能割断?
以肩头抵住持斧汉子后背,左手反曲托住对方握斧右臂,使其不能反手刺扎。罗聪嘿然低吼,右手拉紧弓臂发力猛绞,弓弦割破喉咙后嚯嚯漏气声,以及鲜血咕咕喷溅声,在耳边格外清晰渗人。
亲手杀人的感觉,绝不像看看那么平常!若非逼到绝路,谁又能强下杀手?这都是你逼我的!
“哈呀!”
罗聪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手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只能放声怪叫,来抵御那种惊怖感受。十息之后,对方身体不在动弹,失.禁后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颤抖着转身,只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肿胀面容,罗聪再也止不住心中翻腾,蹲到亭柱后用力干呕着,几乎把整个胃都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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