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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聪!你什么意思?”
王梓平是平江知府家的小衙内,长得粗粗壮壮,手大脚长,性子极为暴烈,典型一跋扈子弟。去年因口角琐事发生冲突,双方约斗比试,被狠狠收拾了一顿,至此便和罗聪结下深仇大恨。
站定,转身,懒散地扬了扬拳头。罗聪一副不服就来的派头,让人恨得牙根直咬。
“梓平!别跟傻子一般见识,提举大人在看着呢!”
李显德年岁较大些,也稳重得多,当即一拉暴跳如雷的王梓平,低声劝导。
“是呀,梓平,跟他计较什么,来,坐下歇歇。刚才提举大人亲临,可是不住口地夸赞,咱们平江少年英杰的风采犹胜往昔!”
“哈哈!哪像有的人,竟然九矢全落,贻笑大方,尽给平江父老丢人!”
常作口角相争,都知道彼此优劣,面子总能找回来。这时几人相互帮衬,借考核箭法一事,讽刺起去年大丢脸面的罗聪。
“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
这是现今最流行的武艺理论。南宋一朝,对弓弩的重视已到**地步,就连衡量一个人的武技,考核军士的军训水平,也主要看挽弓斗力,以及射亲精准。
可罗聪呢,独独就弓箭一项差劲!
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拿起弓,就有点发怵,完全找不到箭靶在哪。最基本的步射五十步,能上一箭就是烧了高香,想要达到九中三矢的标准,真比期盼天上掉狗屎还难。
前任患有密集恐惧症!
罗聪检视过脑海里留下的记忆后,苦笑莫名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河塘里的野鸭,草丛里的野兔,林子里的野鸡……,自从罗聪学会射箭,野物们没少遭祸害。可一换成涂有红心,箭眼密布的箭靶,立马玩完,怎么也瞄不准。
别人晕车晕船晕血,你竟然晕靶,真是丢人啊!
因此,去年毫无意外地九箭全部放空,被府学里众同窗们耻笑作“罗九蛋”。
“腻歪!”
几人的恶心嘴脸极为讨厌,若是放在仨月前的罗聪,早就冲上饱以老拳。但现在物是人非,只觉得和群小孩子斗嘴实在无趣。当即并不理睬,走到场中同几名助教报上名号,验过弓箭,准备考校。
只是王梓平几人却不打算就此罢手,凑在一起嘀咕会后,又冲罗聪叫嚷了起来。
“罗聪!今日提举大人亲临观摩,你再要和去年一样,箭箭放空,丢了大伙的面子,小心咱们聚集同窗,向秦学正告上一状,包把你开革出学!”
“梓平说的正是!罗九蛋你要没把握,趁早和学正说上一声,告个假,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损了咱们平江府名声!”
真是烦人!自己能不能通过考校,关你们这群聒噪乌鸦何事?还拿开革出学威胁?自己根本就不想上了好不好!
罗聪皱紧剑眉,无奈地摇了摇头。越不想和这群小人计较,他们就越蹦达的欢。
“烦劳几位神箭手关心,弓在我手里,想射哪由我说了算。至于有损平江府颜面一罪,我可担当不起!”
记忆里,以前的罗聪,是个极其要强的孩子。父母早亡,使得他特别敏感,像只周身芒刺、内心却柔软无比的刺猬,容不得别人一丝轻视。
去年考校大丢脸面后,回家缩在榻上偷偷地哭了半宿。以后每日的习练,特别增加射靶一项,甚至晚上睡前,也要开弓两百次,练得胳膊酸痛无比,连筷子都拿不稳。
咬牙坚持练习,就是为了在下一年考校中,不再蒙受同样的羞辱,不让旁人看不起!
自己虽不在乎什么名声,但为了记忆中那份坚持和倔强,怎么也要试上一试,洗脱箭法白痴的称号!
府学里的标准较低,挽弓七斗,射亲(准)五十步。
罗聪气力大,普通弓一拉便软,因此和参加解试武举的那群家伙一样,选用的是弓力九斗的黑漆硬弓,比同年的瘦弱同窗们要猛得多。
腰间箭壶中全装得是木朴头箭,其式样与普通之箭相似,惟箭头以硬木制成,头大尾小成滴水状。缺点是箭杆较轻,不能及远,杀伤力差,也只能用来射个野兔山鸡的。优点则是价格便宜,随处可买,不受兵器管制之限。
马步站定,左手端弓右手搭箭,拇指扣弦,嘿一声就拉个满弓。这套射箭动作,罗聪清醒后的三个多月来,练习得很是纯熟,当下瞄准五十步外的圆形箭靶,努力压制住脑中陡然而生的晕厥感,拇指轻松,嘣地弦响,羽箭如流星般直射而出。
“哈哈!笑死我了!”
“箭呢?谁能告诉我,箭哪去了?!”
场上哄笑声四起,王梓平几人更是笑得直打跌,指向箭靶处叫嚷着。
呃——。好像脱靶了。
第一箭嘛,难免有点紧张,射偏了也正常。罗聪轻抿了抿嘴角,心里自我安慰着。
射箭最主要的前提,便是稳定心神。心都不稳,手如何能稳?有位名人说过:有多稳的心,就有多准的箭。
微微闭目,回忆了下教授的射箭要领,罗聪搞怪般地原地蹦跳几下,等灵台一片清明,然后再度弯弓搭箭,瞄准箭靶嗖地射出。
“哈哈哈哈!”
哄笑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甚。整个练箭场的人群都被吸引过来,围在边上观看传说中的“罗九蛋”耍宝。
尼玛,怎么搞得?竟然“又”脱靶了!
姿势一丝不差,心神平稳如镜,可为何还是不中呢?!
难道是风向和风速的原因?
木箭较轻,又是呈抛物线射出,稍微有点侧风就能把箭支吹歪。靶场边上插着的那一排彩旗,绝对不是只为好看。
用食指沾上口水,感受下风向,同场边彩旗相互验证后,修正瞄准点,罗聪再抽出支木箭,开弓疾射。
中了!虽然射在箭靶边缘位置,可好歹上靶了不是?
“哈哈!太不容易了!罗九蛋终于射中靶子啦!”
“我猜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纯粹是蒙得,不信咱们看下一箭,绝对又是脱靶!”
场边嗡嗡议论中,王梓平几人的嚣张话语特别刺耳,放肆的令人瞠目。或许在他们心底,罗聪能够上靶是多么千年难逢的事情。
第四箭。张弓瞄了会儿,罗聪忽然奇怪地垂弓收箭,转身看着在那嚣张得意的几人,叫道:“王梓平!既然如此肯定我是蒙得,那敢不敢押个彩头?”
嘲笑别人的感觉是不是很嗨?别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有种就来赌一把,不宰你们一刀对不起你们这么卖力的表演!顺便也替前任自己好好出口恶气!
“这一箭,如不能中得靶身,我当自行退学!若中了,你腰间那枚玉佩归我!敢不敢?!”
什么?他竟拿自行退学来开押?
王梓平几人以为听错了,互相验证过后,都是大出意外。当即手指对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叫道:“罗聪你开玩笑的吧?!”
平江府学在整个江南地区极有名气,每届生员高中进士者三居其一,便状元也是常有。外地学子都挖尖脑袋往里钻,只恨名额有限,而你竟然要自己放弃?
罗聪嘿嘿一笑,慢条斯理地紧了紧手上护腕,斜眼不屑道:“少废话,要押就押,否则闭嘴!”
押!如何不押!
宋人赌风极盛,王梓平更是无赌不欢,哪里能受得住激将,何况稳赢不输的赌局,傻子才不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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