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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密室里爬出来,面对扈再兴一副期待的询问,罗聪顺手塞给他一块物事,笑道:“瞧瞧这是什么?”
五两一枚的小银锭,方方正正,银光闪耀,几乎亮瞎了扈再兴那双牛眼。又用牙咬又用指甲掐,直到最终确认是十足纹银才罢,当即捧在手中再不舍得放下。
密室里藏有四只小木箱,每只箱里装有五十锭,加在一起正好是纹银千两!这不是光听个数字就能臆想出来的画面,而是切切实实地摆在眼前,银光缭绕,给人的震撼,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示!
扈再兴急急钻进密室,在里面详细清点过后,禁不住怪叫连连,喜得一张嘴根本合不拢。
不提扈再兴如何搞怪,罗聪回到装有杨世奕的大瓮前时,发觉对方脑袋耷拉一边,异常安静。伸手轻探,却是已经气绝。
只因贪婪之心作祟,受不住贿赂腐化,最终丧送一家老小。死,对于杨世奕来说,真的是一种解脱。而他尚余人世的幼女,在那群残暴金狗手里,还不知受着怎样的折磨。
夜幕低沉,狂风悲号。将杨世奕及鲁三达等人尸体埋在宝石岭后,罗聪提刀而立,放眼环顾,任凭山风吹乱发髻。
岭下竹海连绵起伏,啸声如海潮汹涌不止;南面保俶塔虽历经风雨侵袭,仍巍然耸立,不屈不挠。东面大片湖水,正是见证无数人间悲欢、时代变迁,却依旧美丽如新的西子湖!
来临安后的第四日,老天终于认认真真的下了场雨,而且一发就不可收拾。
雷声滚滚,雨水磅礴,罗聪坐在酒肆窗口,手托下巴,呆呆地注视着远处钱塘门,那里正有一群披着蓑笠的公差们,在瓢浇般的大雨中继续坚守城门。
有了银子,罗聪从内到外焕然一新。头戴皂纱花巾,身穿团领浅褐色绸衫,腰系黑色銮带,上面挂着那枚赢取自王梓平的鹤鹿同春玉佩。看起来气质温文,贵气逼人,再加上旁边坐着一身青衫小帽的赳赳汉子,全然是一副出来游玩却被急雨堵住的衙内风范。
西湖醋鱼,醇香美酒,此时入口也淡然无味。雨这么大,城防依旧严苛,如何才能混进城内呢?
街头传来阵急促蹄声,转眼望去,却是一匹极为雄健的黑马,冒着急雨迈动四蹄迅速奔来。马上骑士头戴毡笠身披蓑衣,身形端坐如山,从酒肆旁一掠而过,那等威势竟让罗聪生出种起身躲避的感觉!
好威猛的一马一人!尤其是迅速逼近时带给人的窒息感,如同条猛虎呼啸扑来,连扈再兴这等兵痞也隐隐双股战栗。
“好强的气势!”扈再兴赫然变色,一碗酒直接倒进衣领里,却顾不得擦抹,直不楞登地看着那匹黑马冲开雨雾不见。
“便是俺们游奕军大田相公也没这等威势!”
一军统制,自然是威风八面生杀予夺的大将,怎么在扈再兴口中,这黑马骑士竟比统兵将官还要厉害?
惊诧过后,又坐回吃了几碗酒。待大雨稍缓,天色发亮,罗聪便和扈再兴两人起身结账,摇摇晃晃地往大佛寺方向走去。
智果寺,位于通往宝石岭下的岔路口附近,十余间佛堂后更有一畔菜园,说是家香火鼎盛的寺庙,其实更像是隐士享受田园之乐的所在。
寺门外搭有处简易木棚,方便来往行人歇脚之用,此时却被一匹高头大马占据。乌黑油亮,浑身无一根杂毛,鬃毛飘逸柔顺,顾盼间捍威自生。
任谁见了,都会称赞一声好马!
这匹马,就是方才在雨中急速奔驰的黑马。如今走近细观,但见其颈长形美,气质敏锐,尾巴高耸,尤其那美丽而又精致的头部,有着深邃的眼睛和宽阔的鼻孔,正是后世令人极为追捧的阿拉伯热血马!
“啧啧,如此大马,最起码得值个七八百贯。”
习武之人又有哪个不爱骏马?扈再兴虽然粗劣,却也知晓一匹好马得来不易,这时不禁围着黑马啧啧称赞,眼中满是艳羡。
“七八百贯?此乃大食马,速度快,耐力强,只有万里之外的大食才有培育,便是千贯也休想买下。”
宝马名驹,始终是热血男儿心中向往,罗聪在后世常逛骑马与砍杀吧,自然知道如何分辨战马品种。当下两眼冒光,站在木棚前仔细打量。
正在这时,从智果寺内步出两人,一是身穿素净僧衣的老和尚,一是红色戎袍的威武老者。恰好听到罗聪的言论,不由相视一笑。
“小哥儿何故说它是大食马?”
红袍老者虎目浓眉,鼻直口方,站在那卓立如松,脊梁笔直,军人气概十足。
刚才那雄姿勃发的纵马骑士,竟然是名年近花甲的老者?
罗聪双手抱拳微施一礼,道:“大食马头型独特,极为聪颖美丽,兴奋时马尾高翘,气质如龙,且脊骨为二十三节,比常马少上一节,更能负重。而老丈这匹黑马,正符合纯种大食马的特征。”
“哦?”老者当然知道自己这匹战马乃是纯种大食马,却不晓得所谓脊骨之事。讶异地与那白须飘飘的老和尚对视一眼,笑道:“原来却是遇到相马高手了。”
“岂敢,晚辈也是从闲书上看来。班门弄斧,到叫老丈说笑了。”
不知怎么回事,罗聪对这名极具威风的老者颇有些亲切感,当下难得口若悬河,与老者围绕这匹黑马,对照天下各地名驹进行评点,聊得很是热络。
老者见识极广,相马之术也甚了得,谈起历来宝马英雄的传说,更是如数家珍。什么爪黄飞电、赤兔胭脂,什么穆王八骏、太宗十骥,引经据典,野史杂记,到叫罗聪听得大呼过瘾。
“德卿兄,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白须老僧见到一老一少就站在那口沫横飞,不由连连摇头苦笑,上前出言打断:“既然你与这位小友一见如故,何不一起入寺小坐?老衲新得狮峰二两,正好泡来给几位解渴。”
哈哈一笑,老者却也洒脱,冲罗聪邀请道:“到是老和尚提醒的对,小哥儿如不嫌弃,不妨入内一叙。”
“恭敬不如从命,晚辈罗聪叨扰老丈和这位大师了。”
罗聪招呼声扈再兴,随同红袍老者和白须老僧一起入寺,来到一间幽静禅房,分宾主落座,自有小沙弥过来奉上茶水,几人继续攀谈起来。
白须老僧法号玄望,乃是智果寺住持。而红袍老者姓毕,乃侍卫马军司云骑统领,与玄望大师为多年至交。
这名言谈不禁,威风八面的老头,果然是名统兵将官!怪不得扈再兴只凭一眼所见就分外推崇呢。
毕姓老者虽面相威严,却并不拒人千里之外,反而言语不禁极是善谈。且胸中包罗万千,又毫无儒腐之气。听得罗聪乃是奉浙东辛安抚之命来枢府送信,如今却因城防严禁,难以入城后,当即便开声揽过。
“老夫与守城将官到有些交情,带人进城当是不难,若小哥儿放心,可明日辰时随老夫一同入城。”
堂堂侍卫马军辖下云骑指挥统领,带个把人进城还不是小菜一碟。罗聪自然大喜,刚要起身感谢对方,却听玄望大师揶揄笑道:“罗小友正是找对人了,铁面黑马毕大虫要带人进城,谁敢阻拦?”
“你这六根不净的老和尚,又来取笑老夫。”
等等!罗聪面上笑容一下僵住,仿佛不相信刚才自己耳中所听。
铁面黑马毕大虫?年近花甲,气势威严,莫非这毕姓老者竟然是……
脑海里蹦出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罗聪忽地站起,险些把茶碗摔落地上。大张着嘴,强压住心中激动,期期艾艾道:“您……是毕……?”
毕老头满面疑惑,奇怪地看着罗聪,刚刚还豪情万丈,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的洒脱少年,怎地失态至此?
“老夫毕再遇,字德卿,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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