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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再兴双拳紧攥,蹲在边上竟比罗聪还要紧张,忽然发现另艘快船上云冠高挽的道士身影,赶紧指给罗聪。“射那道士!他就是黑鱼堂主余天化!”
余天化竟是名道士?白绢道袍,云冠长须,若不是手中持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还真像道观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长。
只是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却是吃人心滋补出来的!
罗聪嗯了声表示明白,却瞄准站在余天化身后的赤膊汉子,五指拨动如云手抚琴,连续开弦,两支点钢箭带着尖利啸声飞射而去,两名赤膊汉子几乎同时中箭,惨叫着翻进河里。
余天化身边霎时一空,操浆的两名汉子竟吓得停下划水,惊恐地看着脸色发青的堂主孤立船头。
欲败其军,先夺其志!
飞鱼会精锐们胆气已泄,再射翻那领头的恶道余堂主,剩余者绝无勇气继续追击!
把弓放下,抡了抡胳膊,揉了揉手臂肌肉,罗聪深呼吸几口,待心情彻底放松下来。然后再度举起黄桦乌稍金线弓,搭上箭囊里最后一支羽箭,屏息静气,杀气不受抑制地狂冒而出,遥遥锁住独立船首的对方。
三十步距离!除非余天化放弃追击,在众手下跟前不顾脸面跳入河中躲避。否则,在小船那狭窄空间内,就算背生双翅也躲避不得!
前方漕船上究竟是什么人?箭无虚发也就罢了,怎地心计却比箭术还要厉害?!
余天化满头冷汗,心中懊悔万分。能让平江王知府如此大动干戈的主,肯定不是善茬!自己一个大意轻敌,就落到现今骑虎难下境地,搞不好一世名声就得葬送在此!
气贯丹田,弓如满月,不期然的微微松弦,嘣地一声,利箭急如闪电划空,带着道肉眼难以捉摸的残影,直扑而去!
飞凫箭!轻利迅疾,无声无息,专伺袭杀!
光听弦响,未见啸声,余天化惊的心胆欲裂,心计竟然比箭术还要高超?!
余堂主惊得心胆俱裂,口中发出野兽垂死般的吼叫,手中长剑狂舞,团团剑光绵密如雪,紧紧护在身前,妄图拦下无声射来的利箭。
一声闷哼,剑光忽歇,在众人惊骇目光中,一支只剩半截的羽箭正斜斜插在余天化脖颈上,锋利的扁状箭镞已将动脉割断,鲜血如喷泉般咕咕溅射。
目光中满是不甘和怨毒,余天化挣扎地挪动下身躯后,撒手扔剑,直直仰栽进河中,再没有浮起。
身手仅次于大当家的余堂主,威震太湖十多年的恶道余天化,竟也拦不住对方一箭?要是换成自己……?
剩余飞鱼精锐们神魂俱颤,打个唿哨,三艘快船齐齐调头,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落荒逃走。
只用九支羽箭,便令称霸太湖的飞鱼会精锐们,连收拾尸体的勇气都没有,灰溜溜败走?
扈再兴目光发直,满面不可置信,干咽口唾沫,喃喃道:“那个……罗兄弟,你不会真是劳什子浙东帅司的吧?”
…………
为防飞鱼会水寇再度来追,罗聪和扈再兴两人遇到处渡口后便匆匆下船,穿林过野,甩开双腿往嘉兴方向赶去。
海捕公文已经贴满四处集镇,两人身无分文,又怕行踪被人发觉,只好专拣荒僻处行走,夜里更是露宿山林,听着狼嚎兽叫凑合眯了会眼。
江南水网遍布,河道交叉,口渴好办,肚子却是难填。扈再兴吃掉罗聪包袱里最后一张干面饼后,不过半个时辰,便又嚷嚷饿了,走不得几步就赖路上不动。
“老扈!你究竟想要如何?”罗聪被这等兵痞缠得头脑发胀,干脆也席地坐下,顺便用树皮撮绳,捆扎快要散掉的草鞋。
自从听得罗聪要去浙东安抚司当差后,扈再兴就纠缠不休,说什么也要跟着罗聪一起前去绍兴,只要能脱掉身上命案,哪怕投在帅司做个杂兵跟班都成。
看在对方性情直爽、热血好义的份上,加上插诨打科软磨硬泡确实烦人,罗聪这才点头答应。但特别声明,路上不论大小事情,均须听从自己吩咐。
孰料扈再兴特别能吃,嘴又极谗,一天下来,把罗聪准备的干粮全数吃光,接着就怂恿去找大户打个秋风化个善缘,总得混顿饱饭才好赶路。
好男儿行走江湖,谁不劫富济贫几回?吃的穿的,天上又不会自个掉下。扈再兴常在军中打混,难免沾染上江湖习气,肚子一饿,便动起歪门心思。
“罗哥哥,罗衙内,罗大善人,你就允了俺这一回吧,保证只拿钱财不伤人命。要是心中过意不去,等到了绍兴,领到月俸俺再送还人家!这样总行了吧?”
学游侠儿那般劫富济贫?罗聪心里并无饿死不盗之类的束缚,而是怕一旦开了这个头,尝到不劳而获的好处后,再遇到受穷情况,是不是还要继续行那盗抢之事?
正在迟疑间,马铃声声,一辆单驾马车从林后绕了出来,车辕上坐着名年轻书生,斜倚车厢,随着颠簸摇晃不停,看那样子竟然在打盹。
鬃顺毛亮,体高膘肥,拉车的这匹枣骝马鞍辔齐整,叫人看了不禁眼前一亮。南宋不产马,能够骑乘的马匹均为战略物资,多从西南番邦以茶马交易而来。民间大都以骡子毛驴拉车,少有人能用起这等健壮大马。
这是个大户!扈再兴满脸兴奋,低声叫道:“有营生送上门了,俺且化上一缘。”不等罗聪同意,翻身爬起,扈再兴敏捷的像只看见新鲜粪便的饿狗,一步便跨到路中。
手里哨棒猛往地一伫,亮出粗嗓门吼道:“呔!此路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我去!怎么成拦路打劫的?罗聪差点被扈再兴这一嗓子给噎住,赶紧蹦出来,随在后面大声补充道:“来人勿慌!不是打劫!是化缘!念错台词啦!”
勒马停车,年轻书生仰天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瞧着突然冒出的两人,竟毫无一丝害怕神情,眼中透出的期待反把罗聪两人弄得莫名其妙。
“究竟是化缘还是打劫?”
“化缘!”
“化缘?不巧,现今半文钱也没有,干粮嘛,到还有几块。”书生清矍面孔上全是失望,把提起的宝剑重又放下,不满地小声嘀咕:“还以为是打劫呢,白高兴了!”
拉车的是高头大马,穿的是湖缎文衫,腰间勒着根玉带,头上儒巾还镶着块绿松石,这样一个浑身贵气的富家哥儿,说没钱谁会相信?
“真没钱。”见得对方不信,书生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却从车厢里拿出把折扇,冲扈再兴亮了亮,道:“这柄折扇购自临安佳云斋,典当个三四十贯不在话下。两位若是急用,尽管拿去,算在下日行一善。”
佳云斋的折扇,这么一柄就能值三四十贯?扈再兴犹豫着接过折扇,拿在手里打量几回,然后抬眼瞧向罗聪,那意思是你看怎么办。
第一次拦路打劫……化缘,却化来把折扇?给人知道还不得笑话死!再说荒郊野岭的,上哪去找当铺典当?纵路边有那么一两家饭铺茶寮,人家也不认你这什么佳云斋的破纸扇!
板着脸要过折扇,直接丢还给书生,罗聪冷声道:“我改变主意了,这次不化缘,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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