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支援军从京都出发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南方边境有捷报传来。支援南诏的军队是从漠北发出的,由宋霖的长子宋跃然带兵,从南诏边境一直打到南疆的腹地,因为出其不意,且南诏本就易守难攻,大朝帮助南诏打的反侵略战争,站在道德的正面,这一场仗打得很得人心,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一个多月,这一场仗就可以鸣金收兵了。
而与此同时,与戎狄却是刚开战,既没有捷报,也没有任何军队的消息。谁都知道,漠北才是主战场,与南疆的战争只是为了振奋人心罢了,往后的硬仗才是真正叫人担心的。
晴丝衣坊果然没什么生意了,因为战争初发,百姓们不知道这一场仗要打多久,而且时刻准备着朝廷为前线征收粮米,大家都开始节衣缩食,那些银钱饱满的,也不敢在战时肆意挥霍,因而清秋这些日子闲的很。可她还是天天往衣坊跑,且拉着颂梨与洛荀,向她们了最近的消息。赫连巽也请兵出征了,他将要带的兵就是赫连珰曾经执掌的那支队伍—龙蟠营除了急行军以外的另一半,半月后便要出发。而赫连瑾便被留下来协助皇帝处理政务,这些日子忙得不亦乐乎,清秋也确实没有办法从他那儿探听到任何状况。
清秋与颂梨都是身处京都心系着边关的,自然决策也总落到一处,两人向朝廷捐募了晴丝衣坊一半的收入,并将布坊的其中一部分照着清秋设定的标准改成了生产医用纱布的生产单位,这里面的纺织女工都是家中有男人从军的,清秋将她们聚集在一起,教她们流水线的生产方式,从纺织到消毒到包装,都是这一条线下来的。她们再将生产出来的纱布按照成本价格提供给朝廷。此举自然是获得了崇明帝的第一个点头,且不说她做的正是朝廷在此关口最需要的,她们布坊光是纱布生产质量就已经远超同行了。
她和颂梨做的还不止这些,她们也号召同行,将流水线作业教给他们,但条件是需要配合军用物资的生产,并且将生产物资按照成本价格提供给军队。那些衣布坊的商人吃到了提高生产效率的甜头,并且战时他们本就没什么生意,如此一来他们还有了朝廷这个固定的购买方,虽然并不赚钱,但也弄不亏本。一时间京都的气氛倒也没有因为战争而萧条很多。
当时清秋始料未及的是,她在京都的名气也因此提高了起来,麻烦也随之而来……
这一个月宋倩寻没有找她,她去镇海侯府请安也没有再见到她,虽然有些好奇,但也可以理解,她家的两个男人都上了战场,无怪乎母女俩情绪都不高。当然,宋倩寻情绪高不高清秋并不知道,她那义母平时温柔和蔼,现在脸上的笑容确实少了些,眉目间的隐忧多了些。而且这几日步晴常往宫中去懿合宫那位贵妃也就是清秋准婆婆那里了,以至于清秋很多时候去请安都并不能遇见她。清秋心想,虽然步晴不大礼貌,知道她要来,不在家也不提前告知,但人家是长辈,她也没办法。
可就是这一日下午,侯府着人来传清秋入府一叙。清秋有些奇怪,一旁帮忙的洛荀却过来,朝那传讯的小厮道:“你先回去吧,你家义主子一会儿忙完了就去,就说舒郡主说的,这边忙,武小姐脱不开身。”
“怎么了?”清秋看向洛荀,洛荀冷淡惯了,却没见过她发火,这回说话带了火气,是在为她出头的意思。
“你还问怎么了?要我说这些权贵真没什么好东西,事儿是你做的,名声全是他们的,还要倒打一耙。”
舒洛荀是在说这近一个月虽然清秋在忙着配合瑾瑜筹备军用物资,但这与清秋有关的名声却挂在了镇海侯府的头上,不知是谁传的消息说,前些日子见镇海侯府的嫡女常往衣坊走动,想必是家中有两个男人置身战场,所以宋小郡主推己及人,在帮着前线将士们解决后顾之忧。
清秋心里也有些堵得慌,但她知道自己能那么干脆的获得身份也多亏镇海侯府,所以就当是投桃报李了。
“哎,无妨,这些名声比起能减少伤亡倒也不算什么。”清秋既是在安抚洛荀,也是在安慰自己。她是浴血过的,也确实能体会到比起生命,其他一切不那么重要。
洛荀冷笑了一声:“你真是心大,怎么不动动脑子。”
颂梨也似是饮下了难以开口的话,只是白了一眼洛荀:“行了,你也是权贵,别说了。”
清秋于是心里有些忐忑了,她难道疏忽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来到镇海侯府,不同于往日,这次厅堂里步晴与宋倩寻都在。
“来了?”步晴朝清秋笑了笑。
“给您请安”,清秋作了一揖,又向宋倩寻道了一声:“郡主。”
“既然来了,就坐吧。”
厅堂里的人让步晴遣走了,清秋越发觉得这是有事要说的节奏,而且,怎么看起来这么难于启齿?
“夫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步晴看清秋神色自若而坦荡,不由好奇:“皇上新下的诏书你还不知?”
“夫人说笑,皇上新下的诏书,既不是给我,我自然是不知。”
“罢了,清秋你也算是我们镇海侯府的人,我也算是你母亲,横竖你与倩寻是姐妹,如今我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
清秋不知道步晴此话从何说起,她对待宋倩寻应该没什么不好吧?何至于需要她妈来帮她调节关系呢?但嘴上还是说着:“夫人放心,我们并无罅隙啊。”
这时在一旁喝茶的宋倩寻放下盖碗,扣杯盖的声音正好卡在清秋最后一个字的当口,听起来很突兀,清秋于是抬头看她,只觉得她眼里的光是她曾在对手眼中看过的,姑且可以称作“挑衅”,不过当她眨了眨眼,眼睛再看向清秋时,那抹情绪就被掩下了。
“清秋,皇上下的诏书说等到边疆战事结束,你我一同入玉王府。”
看着宋倩寻嘴巴一张一阖,清秋觉得自己耳鸣了,听不清她说什么。一字一句盘旋在她耳朵边,就是进不了她脑子里,半晌才理会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怎么开口,要她说什么呢?不怪清秋天真,那天她接到圣旨,还不知道侧妃是个什么意思,以为皇帝说了那么多,这个“侧”是个封号,而且读完圣旨,赫连珰就抢过圣旨黑着脸进宫了,她也没再见着那块布。她只是盯着宋倩寻,觉得她怎么能接受被人嫁给一个有妇之夫?
宋倩寻却从座位上站起来,携了清秋两只手,朝她道:“我父亲只有母妃一个妻子,小时候我也觉得若是找夫君,必得只娶一人,如此方能对我好。但我与颛玉哥哥也算一同长大,想必他也能把一碗水端平。况且我也喜欢你,咱们一同入玉王府,也并算不得不好。”
步晴看着清秋原本伶俐现在却愣住的神情,也微微有些不舍得,她原本就反对这门亲事,这几日察觉到端倪后,是想着要请赫连岳峙不要下诏,她步晴的女儿,怎么能同人家分一个夫君呢?况且此举在她看来根本就是给好好的一对情侣添堵。可她家倩寻,知晓之后却跪在她跟前,跟她说无论嫁过去是什么境地,都要嫁给赫连珰,无论她怎么开导,这姑娘就是不改初衷,她同样心疼,再想想…哎…
步晴觉得看不下去,也起了身:“好了好了,倩寻你让清秋回去吧,想是衣坊还有事,你也不要扯着她说这些了。”
清秋看着宋倩寻的手,觉得真恶心。她推开那两只手,冷哼一声:“什么都没做,还想什么都要,耍心眼儿得到的,可不见得是好的。这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完,她就迈出了门槛,剩下厅堂里的两个人,步晴脸色不好看却也只是叹了口气,宋倩寻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