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仙鹤村的人?那如何会在山中迷路?”
许敬之看着武清秋,身材高挑纤瘦,看着优柔却没有软弱之态,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不免有些奇怪。
“我是一年前逃难到这里来的,不是本地人,要不是进山采草药,断不会进林子的。”
“小浅,你先带她去住一宿吧。”
想她一介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许敬之也就随她去了。
“感谢敬之先生。”
那许小浅就带着她进了她和另一个女孩子的屋。屋里挺简陋的,一个绣盘,两张小炕,一张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和两个衣箱,再没别的了。
“你说你们是山匪,为什么对外人这么宽容?”清秋简直惊讶。
“你以为我们爱做山匪?”许小浅白了她一眼:“你留下的草药是什么,除了一些草,怎么还有小块状的包在叶子里的东西?”
“那是小灵猫的灵猫香,值钱得很,拿你两块饼真是便宜你了。”清秋按着她说话的方式给她顶回去了。
不多时,那个憨壮的女孩子回来了,一回来看见清秋,笑的歉然。
“多谢姑娘送的药材,刚才敬之先生同我说,叫我多谢你呢,你那药材里有一味金丝草,正是我爹需要的。不过敬之先生问你有没有空,能否去他房里聊一下。”
“大晚上的,去男子房里可不好,你同他说我明日白天去。”
“好嘞,那你先歇着,今日你睡我床好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清秋看着许小浅一脸惊讶的模样,就冲她挑了挑眉毛。许小浅也不恼。
“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能在这山里找着金丝草?”
“金丝草是从我家乡带来的,来了仙鹤村我便随身带着备用的,这儿当然找不到。不过,我看你们为人都挺和善的,怎么就非要做山匪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反正就是官逼民反呗。”
“我一路从京城过来,百姓过得都挺好的,怎么会有反民?”
“那你再往北走点,就知道了。过了廊外,又不接着北漠军队驻扎地,山高皇帝远的,乱的很,我们就是从那儿过来的,那里的官员,鱼肉百姓还不算,简直是只手遮天,如今朝廷不许各地有难民,就给难民施粥施药,可是那些官僚和乡绅勾结,根本不把朝廷的赈灾粮发下来,当地的大官还不许城里人出城,因为只要我们一出城,朝廷就容易知道他们的行径,所以我们出城都是流民,没有户籍书,没办法落户,只能落草。”
“那你们真的会劫财吗?”清秋试着套她的话,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得把秦重阳托她的事情完成了。
“不劫财你让我们怎么活,这么多人,柴米油盐哪里来?”
清秋默然,她知道不处在别人那种环境,自己也没资格去评论别人怎么个活法。但许小浅说的不无道理,想她自己能落户京都,完全是靠着赫连珰的面子,她了解了一下,寻常百姓根本没有能力在京城落户,别的地方应该也不大容易,何况他们山寨里二十几号人,恐怕是流亡中侥幸活下来的壮丁,本就是一个村落的或者流亡路上相识的,早就团结在一起了,又有许敬之这样的读书人把他们集合在一起,稍加怂恿,落草实在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你们不怕被官府围剿吗?”
“谁叫我爹是军师呢。我爹说凡事留一线,别人也不会难为你。我们寨子的人,埋伏起来想赶尽杀绝太简单了,可是我们从来不杀人,劫财也只拿一小部分。要是你,遇到只劫散财的山贼逃得一命,还会去报官吗?”
清秋差一点就被她话里的逻辑说服了,但是想想她是许军师的女儿,想必许军师就是这么给大家洗脑的吧?她话里的意思,透露的其实是,我们虽然劫财越货,但我们还是好人。或许她明天真的可以和许敬之聊聊?
想到这儿她又恨不得把自己脑子扒开。自从来了大朝,她越来越爱管闲事了,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是不是因为她身边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但是,当务之急还是把任务完成啊!她还是得提前做好被抓包然后跑路的最坏的打算。
许小浅晚上就拿着针线篮绣些针线,那个憨壮的女孩儿叫小红,拿着绣盘纳鞋底,只有清秋没什么事儿做,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不觉就月上中天了。
清秋在家也常看司棋和逸画绣花描花样,知道什么时候绣花的人最停不下来。趁着两人拼花脱不开身的时候,她开口道:
“许小浅,我想小解。”
“出门往柴房方向,最里面那间小草房就是茅房。”
“你们这儿屋子那么多,我怕走错,又那么多大男人。”
“要不你等等,等我描完这花样儿陪你去。”
“不行,我着急得很。”
“没事儿,我们这儿的大哥大叔还是守礼的,你今日留下的那些药材敬之先生看了,叫我们对你好点儿,别吓着你呢。你要是不识路,可以问问站岗的大哥。”小红说道。
“嗯,那好。”
这样一来,小红和许小浅就不会跟着她了,她要是一会儿不回来,她们也不会急着找他,很好。
她转到储物仓,好不容易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借着外面的火光她勉强看见镖车停在里面,清秋摸黑过去,仔细摸索装着情报的机括。“咔哒”一声,一个圆圆的小蜡丸躺在清秋的手心。
寨子里值夜的人很少,偶尔有往茅房走动的,还有一些聚在一屋喝酒的,倒是没有人注意她。
“不好了不好了,敬之先生,快去叫敬之先生。”不远处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非常着急,还带着哭腔。
清秋顺着直觉就走了过去。
一个看起来刚刚成年男子搂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大汉,大汉两眼上翻,身体抽搐,躺在那里非常痛苦却好似没有意识。
清秋立即抓了那个男子的手往大汉嘴里一塞,接着掐住那大汉的人中。
“他这是癫痫,你就这么按着他,别让他咬着舌头。”
那年轻男子按朝清秋的话,忍着胳膊的疼痛掐住大汉的人中,清秋空出手来,活动那大汉的双手做伸展运动,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等敬之先生带着人赶过来,那大汉已经渐渐有了意识,缓过劲儿来,只是虚脱一般摊在地下不得动弹。
“怎么回事?”许敬之问道。
“我爹刚刚又犯病了,现在好多了,多谢这位姑娘。我吓坏了,不过这次我爹比上次犯病的时间又短了。不过这位姑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我爹这回醒过来也早些。”小伙子说话说得语无伦次,但是意思表达的还是挺清楚的。
“清秋姑娘会治这羊角风?”
“不会”清秋老实巴交的摇摇头:“不过他犯病时间隔得越来越短,应该是身体机制变差了。”
她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小伙子,他眼里又是期待又是惊慌,便补了一句:“要是控制得好,不会送命的。早点休息吧,他今天应该没事了。”
也不等别人回话,她就出了屋子。她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多耽搁一会儿变数就越大,拿到了情报她决定今晚就离开寨子了。
“姑娘留步。”
喊住她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许敬之。或许是因为她帮忙救人,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气场变了,许敬之叫住她的时候语调比白天虚了不少。
“姑娘若不介意,在下现在便想和姑娘聊聊。”
“不是说明天吗?”
“明天姑娘还会在寨子里吗?”
武清秋笑了:“许先生您真好玩儿,我碰见的大朝人好像都挺聪明的?”
“姑娘说笑了,只是在下想知道,您来我们寨子干什么来了?怎么这会儿又要走了?”
“看你们寨子好玩儿,所以进来看看,不过你们守备不那么森严,觉得无聊,就想走了呗。”
她才不会实话实说,不过她的言语里没有丝毫而已,那许敬之便也当笑话一听了之了,反正江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只要不冒犯他们山寨,他并不会太计较,何况她进来还带了他们需要的草药,怎么会有恶意?
“某知道姑娘来访并无恶意,但不知姑娘来历,说起来实在有些担忧……”
“你放心吧,我不会报官。”
许敬之默然。原本傍晚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她一个姑娘能躲过门前放哨人的眼睛溜进寨子,凭借这个身手躲在寨子里太容易了,怎么会被许小浅她们抓住呢?所以他最大的担心其实是怕她是朝廷的人,不过后来看她的动作和回话,又不像,才放下心来。
“所以姑娘也不是云游到仙鹤村的人吧?”
“许先生,你这个寨子,奇怪。但我不问你,所以,你也别打探我。就此别过。”
清秋就这么走出这大匪寨,许敬之不说话,自然也没人敢拦。
等她策马离了山,回到旅社,天已经蒙蒙亮了,她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轻轻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这任务有多难,其实还好嘛。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她心里感叹着,闭上眼睛安然入眠。
不过这边她睡得正香,京都里可有人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