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的时候,正与那整理好车马的青衣老者擦身而过,那青衣老者顿时停住脚步,一双厉目看了过来。
枫雪色却佯作未觉,径直向官道上走去,朱灰灰跟在后面,不住地窃窃诡笑。
枫雪色被他笑得毛骨悚然,霍然停身,冷声道:“你笑什么?”
朱灰灰很想装出一副正经的嘴脸,可是那一肚子花花心思却让他不吐不快:“大侠,不是我爱说你,要勾搭人家小姐,就得多说几句话,起码得说‘敢问小姐芳名’啊,然后再自报家门,‘小生今年二十有二,家有良田百亩,尚未婚配……’”
枫雪色皱起了眉头:“你说的什么啊?”
朱灰灰很熟络地用肩撞了他一下,贼笑道:“大侠,您就别装啦,老子……小的我平生也蹭着看过无数的戏文,早瞧出你们刚才那套动作,就是戏里勾搭成奸的前兆啊!”
“……”
这家伙还真是个小流氓!枫雪色直接用带鞘的剑在他的黑脖子上轻轻地抹了一下:“不许废话!”
朱灰灰一缩脖子,悻悻然:“大侠,小的知道您砍我的脑袋比剁排骨还省事,您就别老是提醒小的了!”
枫雪色向琛州方向的管道行了几步,冷冷地道:“你就那么怕砍脑袋?”
朱灰灰道:“这……好像谁都怕吧?难道您不怕?”奇了,难道大爷的脑袋砍了还能再接上?要不就是脖子上还能长出新的脑袋来?
她忍不住道:“我娘说我活得皮实,随便怎么折腾都死不了,只要不被人把脑袋‘喀嚓’下来,就算肚皮破了,打个补丁都能接着用。大侠,难道您脑袋也很皮实,断了能接,掉了再长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枫雪色再次感觉到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他怀疑地看看朱灰灰:“你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
说真傻吧,偷鸡摸狗、背后阴人、贪生怕死这类事情他比谁都奸;可你说他聪明吧,不学无术、满嘴白字不算,还连正常人说的话都听不懂!
“我不傻!我娘老说,虽然我爹是猪,蠢得要死的瞎眼猪,可我比谁都聪明!”两人上了官道,朱灰灰望着眼前笔直宽阔的路,问道,“大侠,您说的那伸州,还有多远啊?”
“是琛州!”才说到满嘴白他就来了,“还有大约五十里左右。”
“那么远哪!”朱灰灰叫苦不迭,“五十里,我的脚都要走烂啦!”
枫雪色低头看看,他两只脚上还是趿着初见时那双破布鞋,只不过现在更加烂了些,十个脏乎乎的脚趾头都在外面放风,再往上看,可能是他动不动就趴在地上求饶的关系,裤腿已磨出一个大洞,露着黑黑的膝盖,衫子本来就快碎了,现在又添好几个大口子,头发随便挽了个鬏鬏,早已乱糟糟的,至于脸和手就别提了,估计这世界上没人看到过他本来长什么样子。
唉!本来就不太像人,又经过连日奔波,数番逃命,这个家伙已经彻彻底底没有人的模样了!
枫雪色长长地叹息,有点责备自己的疏忽。
“走吧。”率先向前行去。
朱灰灰哭丧着脸跟在后面,闷声不响。
还没走出几步,忽听身后有一个人喊道:“这位公子留步!”
两人听声音耳熟,回身望去,是那粉衣丫环追了上来。
丫环脚程极快,转眼间便来到两人近前,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请稍留步!”
枫雪色有些诧异,问道:“姑娘有何见教?”
“我家小姐命我转告公子,您的任督二脉之伤,虽然看似已无大碍,但尚有隐疾未消,如果不彻治,对身体终是伤害。”
枫雪色一怔,他被十二生肖使击中前胸后背,正是任督两脉之处,经过自己运功疗伤,已经好了八成了,剩下的两成,那小姐却如何得知?
粉衣俏丫环抿嘴一笑:“这是我家小姐馈赠的灵药,于活血化淤颇有功效,公子如不嫌弃,还请笑纳!”说完,将手中一个玉色的小瓶递上来。
彼此不相识,枫雪色还没想好要不要接,朱灰灰已经一把拿了过来:“我替大侠收着好了!”
粉衣丫环一愕,看着朱灰灰的眼神一阵厌恶,想要说什么,但终于忍住。
即然朱灰灰已经接到手中,再退回去反显得小气,枫雪色只得道:“如此,谢谢你家小姐了!”
其实,这种接受陌生女子赠药的行为非常不妥,不过他性情高洁,心里无私,为人又洒脱,所以也并不很以为意。
粉衣丫环再施了一礼,转身回去了。
朱灰灰拿着小瓶左看右看,心里琢磨,这个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蛇上使那些值钱,堤内损失堤外补,怎么才能顺到自己的口袋里……
顺手打开瓶盖,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脑门,他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嘀咕道:“瑞龙脑、麒麟血、水蜡烛、羊角七……”
枫雪色讶然地看了朱灰灰一眼。他平时涉猎颇多,也通些医理,“瑞龙脑、麒麟血、水蜡烛、羊角七”这几个古怪的名字,他却听懂了,正是冰片、血竭、香莆和白及的别称。这几味药都有消肿补内、通脉活血之效。
这家伙居然能在一闻之下,便辨别出大部分药材成分……他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不学无术吗?只是,他为何好端端的常用名不说,偏要用古书上很偏门的名字?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话,枫雪色一定会觉得,这是冬烘先生在附庸风雅,故意用些古雅不常用的名词,显示自己念的书多,有学问。但对方是朱灰灰,他只能认为,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常用名字是什么!
也就是说,朱灰灰认识这东西,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他却无法和别人沟通,因为他知道的名字,和别人知道的名字,根本对不上号。自己那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就是这样来的吧?
这种情况他自己也碰到过。有一年他游历到西南偏远黔地,搞了很久才明白,当地百姓叫做“布冬”的东西,原来就是家乡那种雅称是藤梨、阳桃,民间称为白毛桃、毛梨子的普通水果。
天下之大,同一事物各地称呼不同,实属正常,然则朱灰灰这个情况却似乎是不正常——教导他的那个人,明明教了很多东西,却又似故意不让他懂,这是为什么?
那个人,是他的娘吗?疯子的思维,果然不是正常人能明白的。
枫雪色接过瓶子,轻嗅了一下,又倒在掌心一些,仔细观看那淡红色的粉末,道:“冰片、血竭、香莆、白及……是吗?”
“什么?”朱灰灰果然又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枫雪色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他翻看着这个手指粗细、口小肚大的药瓶,和阗玉的材质,价值不菲,微凹的瓶底还有阴文雕刻的三个细小的篆字——
朱灰灰在一边顺嘴念道:“什么什么什么!”这三个虫子爬出来的字没有一个他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