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轻地推开她,凝视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仿佛吹散了系在指尖上的一缕芳魂,优雅得如同不是刚捏断一个女人的喉骨,而是才拈花戴在那美人的头上一般。
他弯下腰,似是想将尸体投入潭中,却忽然听到林中传来什么声音,侧头想了一想,无奈地笑了一下。
笑容飘渺,点染满了夜的莫测,似是不胜夜的寒凉。他身形一展,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天色渐暮,夜,已将降临了……
山林的一侧,扬起一角淡黄色的袍子,流玥修长的身形出现在林外,在身后数名锦衣人的拱卫下,靓丽如远天的一朵彩霞。
他一眼便看到倒在山石上的魔心雪,停住脚步:“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名侍卫立刻奔过去,扳过魔心雪的身体,检查了一下:“回小王爷,这个妇人是被捏断喉骨而死,尸体温度犹在,应该是刚死不久。”
流玥移步上前,俯头看看魔心雪喉咙上的伤痕,也看到她脸上的两滴红色泪痕,沉默了片刻。
“这座山上,还有我们多少人?”
“回小王爷,这次的惜凤山之行,我们共有三十六名兄弟。”
流玥考虑了片刻:“留下一人带上这女子的尸体与我同去,其余的人去林中搜索,看有没有什么痕迹。还有,去查查,今天这惜凤山,究竟都有谁在这里凑热闹。”
“是,小王爷!”
锦衣侍卫躬身答应着散入林中。
流玥手握折扇,遥望着那一泓清潭,心中有着淡淡的忧虑:
魔心雪已死,死亡原因与落梅庵的女尼是一样的,当然要带回她的尸首给枫兄验看。只是不知道枫兄的伤怎么样了,惜凤山这两日可不太平,强敌环伺,高手如云……还有朱灰灰那个孩子……自己一定要尽快赶过去与他们会合才行……
17
朱灰灰眼见流玥追踪魔心雪而去,自己狐假虎威地跟在后面跑了两步,抬头便已见不到那两人的影子,她气得骂了自己一声笨,拾了一块石头,向魔心雪消失的地方砸去。然后回过身,想问问枫雪色到底刚刚搞什么鬼。
枫雪色端然坐在那块青石上,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似乎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动也没动,甚至连朱唇弯起的弧度都没有改变。这个模样和雕像无异。
朱灰灰心里一惊,大爷是怎么了?难道……翘了?不会吧?刚才不还挺有精神吗?她犹豫着,屏息静气,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如雪般的衣衫,已被激战之时的劲风割破,零落地挂在身上,几缕散发垂下来,随着风微微拂动,凭添了几分不羁。
听到熟悉的脚步正在蹑手蹑脚地走近,枫雪色终于抬起头来,秀眉轻扬,冰雪般的俊颜上,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这笑容如此温暖雍容,宛如初春的阳光,驱散了朱灰灰满心的忧惧。
“朱灰灰!”
“小……小的在!”朱灰灰大声地回答。沉重的心一下雀跃起来,大爷还活着!太好了!就知道大爷很厉害嘛,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翘掉呢!
“你没事吧?流玥兄呢?”
“流玥兄去追敌人,还没回来。”朱灰灰道。
枫雪色微微点头,眼睛轻轻地阖上。那个魔心雪在说谎!从刚才的交手判断,她的武功虽然不弱,可是要她杀女尼们容易,但做到同时、瞬间击杀,而且伤痕不轻不重,始终如一,她还力有未逮。
因为落梅庵之事,不但涉及到其他几桩惨案,更可能牵连到俞、戚两位大将军失踪的家人,所以,这个女子一定不能放过,要拿下询问清楚。
他沉思不语,朱灰灰却觉得心惊胆战。
不知怎么搞的,她总觉得大爷哪里不正常,犹犹豫豫地问:“大侠,你……您老人家没事吧?”
枫雪色在青石上闭目坐了一刻,才道:“还好。”他缓缓起身,一手按在青石上,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朱灰灰越看越觉得不对,忍不住又追问一句:“大侠,您真的没事?”
枫雪色“嗯”了一声,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他徐徐举步向前走去,走出数步,一脚踏空,身子向前一扑,他剑尖向前一点,顺着跌势飘去,在空中一翻,稳稳地落在地上。
朱灰灰看着险些令他跌倒的地方,那是一个磨盘大小的洼,深达两三尺。
这么大的一个坑放在眼前,就算是瞎子也不会往上踩,大爷却踩了上去……
她的心中突然一冷,抬头望向枫雪色,大爷仍然在缓步前行,步履优雅,风姿翩翩,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正前方六尺开外,是一块很大的石头,他正笔直地迎上去。
“大……大侠!”朱灰灰心里一颤,屏息看了一会儿,在他撞上大石之前突然开口。
“嗯?”枫雪色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来问。
朱灰灰三两步跳到他的面前,举起手横在他的面前,轻轻地晃了两下。
然而,他的眸子却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大侠,您看我手中这朵花儿,很漂亮吧?”
枫雪色停了片刻,微微笑道:“我看不见。”
虽然早已意料到,但亲自从枫雪色口中得到证实,朱灰灰仍然如雷轰顶。
“什……什么?”
枫雪色微笑道:“刚才与毒手咤女过招的时候,不小心被毒气侵入眼睛,只怕暂时要失明了,”
“那……那您还笑得出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难过袭击了朱灰灰。
“不然怎样?”枫雪色笑问,“哭么?”
朱灰灰低下头:“您要是真想哭,我……我可以假装没看见。”
枫雪色不哭,她却要哭了。
明明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现在大侠的眼睛瞎了,自己的好日子便来了,要逃便逃,想去哪里去哪里,他再也抓不到自己了。只要偷偷去接上花花,哥俩从此便逍遥自在,再也没有人砍咱的腿和脑袋了……唉!大爷眼睛盲了,对于自己实在是只好不坏。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却一点都幸灾乐祸不起来,她的心仿佛塞满了重重的东西,那东西里还包裹着无数的尖刺,毫不留情地狠狠地刺着她柔嫩的心脏,有一种说不出的、锐锐的疼。
朱灰灰用力地咬着嘴唇,情不自禁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服,企图压抑住那股莫名其妙的疼:“大、大侠,接下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