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你这是为何?快起来!”
苑冰晴见欧阳落梅跪下,赶忙蹲下身想将他扶起。但她一个柔弱女子哪能拗得过欧阳落梅呢?
“对不起……对不起……”
欧阳落梅的头一直磕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他不停地道歉,无论苑冰晴如何拉他,他就是不肯起身。
“你这又是何苦。”
苑冰晴站起身,低头看向欧阳落梅,劝说道,“冰雨的死并没有你半分责任,你又何必如此自责?”
欧阳落梅终于抬起头看向苑冰晴,哽咽道,“可……可我轻信那封遗书就是冰雨所写,我辜负了冰雨对我的情意,我还让害死冰雨的真凶至今还在外面逍遥快活,我……我简直不是人!”
“你若真觉得对不起冰雨,就不该如此。”
苑冰晴那温柔的神情突然变得一脸严肃,这句话也把欧阳落梅说得一愣,他呆呆地看着苑冰晴,等她接着说下去。
“你也知道害死冰雨的凶手还在逍遥快活,那么你就该思考如何为冰雨报仇,而不是在这里嚎啕大哭。”
“我当然想要为冰雨报仇,可无炎说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机。”
“所以呢?你就在这里长跪不起?那等到时机到来,只怕你的双腿已经跪烂了吧!”
欧阳落梅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苑冰晴的话。
“还不起来!”
一声大喝,立马将欧阳落梅惊得站了起来,眼前的大嫂在他心目中一直是温柔贤淑的形象,而此刻却已变得柳眉倒竖,一脸怒气,简直让欧阳落梅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淘气时教训自己的母亲。
“咳。”
苑冰晴见欧阳落梅终于站起身来,便叹了口气,眉眼间又露出无限温柔。她拿出丝巾将欧阳落梅脸上的泪痕和额头的尘土擦拭干净,温柔地对他说道,“落梅,你既知道当时是你冲动误事,那这冲动的性子便该改改。冰雨的事情全是那些卑鄙小人作祟,你又何必要怪罪自己?”
欧阳落梅继续保持沉默,他知道大嫂所言在理,但他心中的愧疚又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可以消除的?
“你心中有愧,可见冰雨没有挑错人,但你不能被心中的愧疚击倒。你越觉愧疚,便应该越是充满动力,否则那才是真的对不起冰雨。”
说着,苑冰晴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锦囊,递给欧阳落梅。
“这是冰雨的骨灰,你把它收好吧。”
欧阳落梅接过锦囊,眼眶又湿润起来。但他双眼紧紧一闭,没有让眼泪流下。
苑冰晴露出满意的神情,温柔地说道,“晚饭已经做好了,跟我来吧。”
欧阳落梅将锦囊挂在脖子上,随着苑冰晴向饭厅走去。
厅内,姜无炎和杨妙涵正在闲谈,见苑冰晴和欧阳落梅走了进来,皆露出笑颜。
“我本想去叫你,但冰晴说与你久日未见,也甚是想念,所以便让冰晴去叫你了。来,快坐吧,尝尝冰晴的手艺。”
姜无炎笑着邀欧阳落梅落座,好像对他发红的眼眶视而不见。苑冰晴拉着欧阳落梅坐到姜无炎右侧,自己走到姜无炎左边坐了下来。
“哈哈,终于到齐了,快吃吧,我都饿死了。”
杨妙涵率先动起了筷子,其他人也都不再客气,这一桌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苑冰晴的手艺还是非常不错的,比之杏花楼的大厨也是不遑多让。
“冰晴妹妹,你倒是多吃一点啊,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公子都要嫌弃你了。”
杨妙涵说着,又往苑冰晴的碗里夹了许多鸡丝和肉片。
“呵呵,冰晴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嫌弃你。只是你实在应该多吃些,不然你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你要是觉得这肉太腻,那便多吃些菜吧。”
“好啊,这肉对我来说确是腻了些。”
说着,苑冰晴又把碗里的肉夹到了姜无炎的碗里,接着她又看向了欧阳落梅,笑着说道,“落梅,你也多吃一些。”
“嗯。”
欧阳落梅的胃口看起来比苑冰晴的胃口要好多了,似乎是对苑冰晴的手艺很满意。杨妙涵看着欧阳落梅的吃相摇了摇头,又对苑冰晴说道,“冰晴妹妹,你还叫他吃呢?这一年不见他都壮得跟头牛似的了,再吃下去怕是要变成一头猪了吧。”
“不会不会。”
欧阳落梅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对杨妙涵说道,“要变也是你先变,看你变完之后的恐怖样子我肯定就不敢吃了。”
“嘿,你这小兔崽子!”
杨妙涵和欧阳落梅又开始逗闹起来,苑冰晴看欧阳落梅的情绪恢复往昔,也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得出自己对欧阳落梅说的那番话确实起了作用。姜无炎看着欧阳落梅,也露出淡淡的笑容,继续吃饭。
过不多时,四人皆已吃饱。苑冰晴和杨妙涵将碗筷都收拾起来,端到了厨房去,姜无炎和欧阳落梅则继续坐在桌前喝茶。
“无炎,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姜无炎早就料到欧阳落梅会有此一问,他将手中茶碗放下,朝欧阳落梅微微一笑。
“等。”
“等?”
欧阳落梅听得这一个“等”字,一股怒气便又涌上心头,眉头皱起,刚要发作。突然,他想起了苑冰晴的话语,皱起的眉头又渐渐舒展开来,恢复冷静,继续问道,“等什么?”
姜无炎看着欧阳落梅的反应,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说道,“咱们从赵州赶到此地,已经过了十余天的时间。相信再过不久,你继任武林盟主的消息便会传到皇城,到时明帝必会邀你进宫赴宴,这就是我们要等待的时机。”
“原来如此,到时我们便可以与皇帝当面谈判,让他使汉夷两族可以平等共处。”
姜无炎摇了摇头道,“落梅,我们的理想可没这么简单就能实现。且不说皇帝愿不愿意,哪怕他下了无数道命令,给了夷族应有的权力,但汉族对夷族的歧视鄙夷已是根深蒂固,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欧阳落梅闻言沉默片刻,又对姜无炎问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们的这个理想不能一蹴而成,只能作长久之计,一步一步慢慢来。这第一步继任盟主已经完成,下一步,便是要求明帝解除夷州禁令。”
姜无炎又拿起茶杯品了一口,继续说道,“这夷族人不得走出夷州本来就是条不合理的规矩。当初燕国大地魔教肆虐,设置禁令还可说是为防魔教中人。如今魔教已彻底消失,这禁令也该随之废除才是。”
欧阳落梅思忖片刻,点头答道,“我明白了,只要夷州禁令一解,就算汉族对夷族仍旧心存芥蒂,在他们眼中看来夷族也不再只是关在夷州的囚犯。而且随着夷族人渐渐迁入燕、赵、柳三州生活,也会让汉族对夷族产生更多的了解,意识到夷族人不是怪物。再加上我这个武林盟主带头影响,武林人士便渐渐会对夷族百姓一视同仁。接着再通过武林对朝堂的影响,让明帝赋予夷族越来越多的权力,那么汉夷两族平等共处就指日可待了!”
姜无炎点头笑道,“虽可能并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但大致过程便是如此。”
说罢,姜无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欧阳落梅,欧阳落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问道,“无炎,你看什么呢?”
“哈哈,没什么。只是你能如此冷静地思考问题的情况实在不多见,我多看两眼罢了。”
这本是句玩笑话,但欧阳落梅听罢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差得远了,我这冲动的性格实在误事。方才你说要接着等的时候,我这脾气又差点发作。”
说着,欧阳落梅看向姜无炎,急切地问道,“无炎,你说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像你一样沉着冷静啊?”
姜无炎露出和蔼的笑容,安慰道,“落梅,你方才没有发脾气不就已经是进步了吗?你现在本就是血气方刚,冲劲十足的年纪。等到你年长一些,便会自然而然地成熟起来,这件事情是急不来的。而且你虽是汉族人,却能为夷族百姓设身处地地考虑,为他们争取权力。如此仁心,纵是修炼百年也是难得,你又何必为了自身的一个小缺点而耿耿于怀呢?”
“咳,我只是因为在夷州生活过,体会到夷族百姓的悲惨罢了。再说,你不也一样吗?而且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却能那么的沉着冷静,思虑周全。”
说着,欧阳落梅一手搭在了姜无炎的肩膀上,欣慰地说道,“无炎,有你帮助真是太好了,和你做兄弟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哈哈,你才多大,就开始说一辈子了。好了,先回房歇着吧,这几天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姜无炎把欧阳落梅的手摆开,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欧阳落梅说道,“你放心,我相信不出五天,必会有请帖到来。”
五天后。
欧阳落梅正在房内翻阅一本古书,这书是姜无炎给他的,说是看书能够让人沉下心来。欧阳落梅已看了几日,虽觉此书晦涩难懂,但在琢磨书中含义时,便不自觉地全身心投入进去。几日下来,他不仅渐渐能够融入书中,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不再似往日那般急躁,也不再终日陷于悲痛之中。
“咚,咚,咚。”
三声轻叩,欧阳落梅起身将房门打开,见是姜无炎到来,赶忙请他坐下,拿起古书,迫不及待地说道,“无炎,这部‘寻道记事’我已能渐渐看懂了,没想到古人领悟的道理都如此深刻,你帮我看看这个……”
欧阳落梅刚要翻书,姜无炎却一把将书夺了过来,放在一旁,对他说道,“这些先贤至理自是玄妙,只不过我们今日且不谈它,你看这是什么?”
姜无炎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折本递给欧阳落梅,欧阳落梅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这是明帝的请帖?而且不仅我,连你也在受邀之列?”
姜无炎点点头道,“明帝还特地派皇城禁军统领叶勇来接咱们到皇城去,估计是觉得这武将更能跟咱们这些武林中人相处融洽吧。”
“接咱们?那他正等着呢?”
“嗯,叶统领正在院门前候着呢,咱们收拾一下,这便走吧。”
“等一下。”
姜无炎刚起身准备回房收拾,却被欧阳落梅叫住。欧阳落梅收起请帖,向姜无炎问道,“无炎,你说这次与明帝谈判有几分把握?”
姜无炎微笑道,“你看,明帝并未发圣旨或口谕召见,而是发请帖相邀,说明是将咱们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上。而且明帝本就是位仁君,咱们的要求也是出于仁义之心,所以我认为成功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好,我知道了。”
二人收拾妥当,走出院门,见叶勇正在门外等候。这叶勇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体格健硕,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看来燕国虽久无战事,这禁军统领也并非酒囊饭袋,一看便知是有真功夫的。
叶勇见得二人走出院门,打量一番,便躬身施礼道,“二位就是落梅公子与无炎公子吧,末将叶勇特奉圣上之命邀二位入宫。”
欧阳落梅点头道,“叶统领不必多礼,烦请带路吧。”
叶勇带着二人走到山下,见山下正有一队人马等候,在这队人马中间还有一辆马车。欧阳落梅和姜无炎上了马车,叶勇便带着人马朝皇城奔去。
燕州,皇城。
作为燕国的都城,皇城称得上是整个燕国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光是城内居住的达官贵人就占了三分之一,而且寻遍全城,找不到一个乞丐。在皇城,只要你有手有脚,就不会饿死。老病残疾,自有人供养。偷奸耍滑,必不为皇城所容。城内到处亭台楼阁,莺歌燕舞,初到此地,必会目眩神迷,流连忘返。
皇宫外已是如此,宫内则又是一番气派至极的景象。
叶勇率领人马进了宫门,欧阳落梅从轿内向外看去,只见皇宫内十分开阔,远处的建筑十分宏伟,金碧辉煌,虽不见得比寻常建筑稳固坚定,但实已奢侈至极,只怕是再多一文钱也已经无处可添。
“无炎,这皇帝简直太奢侈了!而且这皇宫这么大,只怕是占了皇城近一半儿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