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央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道:“纪大人起身吧。本世子没别的意思,只是在屋里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所以出来看看。何大人,有人在驿站闹事吗?”
纪琼连忙道:“回世子,不关何大人的事情,是下官鲁莽了。下官平生最恨道士,可不巧在驿站门口见着了两名道士,听见他们要住进驿站里,当即怒火中烧,便同他们吵了起来。”
“这话听起来倒是十分稀奇。”赵晏央闻言不禁对此事有了些兴致。见庭院中有石桌石椅,便走过去坐下,道,“何大人,纪大人请坐。”
他们两人哪里敢和紫阳侯府的世子平起平坐,只是站在一旁赔笑地说了几句推辞的话。见柒雨宫大大方方地坐在赵晏央旁边的位置,不禁暗自好奇她的身份来。
赵晏央知道就是再三要求,他们也是不敢坐下的,也就不勉强了,继续刚才的问题:“何大人,这道士怎么住到驿站里来了?”
驿站历来是传递官府文书和前线军报的人或者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地方,朝廷更有规定,来往官员入住或者更换车马时必须凭借勘合或者火牌。那是朝廷才有的东西,道士是万万不会有的,怎么也敢住进驿站来?
何山川见问,唯恐世子怪罪到他的头上,连忙解释道:“回世子,朝廷的规矩卑职岂会不知?本来这里不是道士该来的地方,可是那两个道士手里持有朝廷的勘合,卑职不敢不接待啊!”
“他们手里有勘合?”
“那勘合一定是假的!”纪琼气得脸红脖子粗,“那些妖道最擅长变化,以假乱真,何大人可不能上了他们的当。”
“纪大人,你怎么这样说话?”何山川道,“下官亲自检查过那勘合,确确实实是真的。”
“那是妖道使的障眼法。你瞪我做什么?我这是在帮你,否则被妖道骗了累及你的前途,你哭都来不及。”纪琼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门。他本来就长得人高马大,嗓门也不少,这样一来说话就跟在大吼一样。
“何大人,你相信我,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最好赶紧让你手下的人把那两个妖道抓起来,免得他们继续祸害百姓。你要是放他们进来住宿,万一被人查到他们用的是假勘合,连你也脱不了关系。”
何山川气得不怒反笑,道:“纪大人,咱们无冤无仇,你何苦咒我来着?”
这个纪琼在驿站已经住了三天,若非知道这个人说话虽然有些冲,但在官场却是难得的性情耿直之人,听他自己说好像是最近被上司参了一本,县令就快做不下去了,所以出门透透气。正因如此,知道他心情不好,何山川才没有和他一般见识。
纪琼见他不相信自己的话,急得脸都红了:“何大人要是不相信,你同我出去看看,我抓住那两个妖道,把他们打出原形来让你瞧瞧。”
他还想打人啊!
何山川连忙拦住他,求饶道:“纪大人,你何苦跟两个道士过不去呢?你说你只是路过此地住上几天,而且最近已经遇到了一些麻烦,万一在这里跟人结下梁子……”
话未说完,纪琼瞪起了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吹起了嘴边的胡子,大声道:“我怕什么麻烦?怕麻烦的是那两个贼道士!”
“诸位施主,贫道有礼了。”纪琼刚吼完,就听见一道平静和蔼的声音响起。
纪琼循声望去,眼睛登时气得发红,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打人。苦的是何山川,一边苦苦拦腰抱住纪琼,一边瞪向出现在庭院中的两个道士,对着前面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穿着道袍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老道士道,“道长,你们怎么进来的?”他明明交代了他们一定先在后面等候,居然将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何驿臣表示心里有些不高兴。
进来的是一老一少两名道士,老道士看起来已有五十多岁,面容修长白皙,留着山羊胡须,穿着宽松的灰色道袍,笑眯着眼睛,看起来仙风道骨又和蔼可亲。他身后是一个才十几岁小道士,也是灰色道袍,圆圆的脸孔上有一双特别灵动的眼睛。额头上不知怎么受伤了,伤口还在流着血。他一手捂住伤口,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一见到那小道士,柒雨宫脸上的微笑蓦地一收,站了起来。没想到,刚才挂在窗户上面胡说八道的竟是一个小道士,真是地狱无门你偏闯啊!
只见那老道挥了一下手里的拂尘,微笑道:“贫道在外面听见了这位纪大人的话,想是其中有何误会,是以进来和大人谈一谈,解开误会。”
“没什么好谈的!”
“哎呀!纪大人有话好好说,如果只是误会解开了不是更好……”不对!刚才不是纪琼的声音。何山川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是赵晏央的声音,连忙放开纪琼,回神来到赵晏央面前,赔笑道,“那个……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几下,赵晏央淡淡道:“把那两个道士人撵出去。”
纪琼一听就乐了,没想到这位紫阳侯世子和自己是同道中人,不由得点头赞成:“对!撵出去!”
他高兴,何山川的脸却绿了:“那个……世子,他们是有勘合的……”
“哦?”赵晏央漂亮的眸子一转,目光落在他头顶的官帽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带着几分冰冷威严。只听见他慢慢说道:“何大人是否是在提醒本世子,我没有出示勘合?”
呃……
一刹那间,何山川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脑袋被寒刃削成了两半,和官帽一起滚落在地上。
天啊!为什么要逼他?他今天是得罪谁了?
何山川简直是欲哭无泪,谁能来告诉他,世子为何突然间生气了?为何突然针对起道士来了?
“世子。”何山川硬着头皮道,“他们不但有勘合,还……还……”
“还有什么?”
“还有常州郡守的亲笔书信。”他一咬牙说了出来。世子得罪不起,常州郡守他也得罪不起,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赵晏央目光一闪,对着何山川微微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正是如此。”何山川看着他浅浅的笑,只觉得眼前一亮,似有一道清透的光照在自己身上,让人有些目眩。
“我知道了。”赵晏央说着站起身,还带着些许稚嫩的俊脸上笑容温润如玉,声音却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冷冽,“何大人好生招待两位道长吧!告辞。”
告……告辞?
何山川刚刚扬起的笑容蓦地一僵,只觉得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轰隆一声打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