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庭院之中葱郁的草木在秋风的吹拂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在窗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房梁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之中流转着淡淡的光辉,精神奕奕地紧盯着窗纸上那些摇晃的斑驳影子,许是等得久了,漂亮的眼眸流露出几分不耐烦和疑惑。
难道是他猜错了?今晚不会有人来?
正想着,眼角忽地瞥见一抹缥缈的影子,眸光顿时一闪,变得更加明亮清透,迅速望向窗口。
一抹虚无缥缈的白影直接穿透窗户飘进屋子里面,紧接着其它白影连二连三地从屋顶,窗户、紧闭的门扉穿透而入,飘飘悠悠,在屋子里游荡了一圈,朝着房梁上那双眼睛的所在飘过去。
眼中顿时闪过惊讶、愣然和害怕,趴在房梁上的赵晏央微微的呆愣过后,连忙反应过来。
是鬼魂!
原先他还以为是那丑丫头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故意找些鬼魂来吓唬他,就像她对付高小胖子一样只是吓唬人罢了,没想到竟是真的,这些鬼魂真的总是跟着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那些鬼魂渐渐地朝自己飘过来,他却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是活生生的人,他有的是应付的办法,可是鬼魂……
赵晏央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十指,蓦地想到了什么,他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张纸。
这是早先柒雨宫为薛玢驱邪时贴在门楣上的那张符纸,被他揭下来之后他顺手塞进衣袖里面,此时拿出来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
但愿能够灵验。
“佛祖保佑,南无阿尼陀佛。”他在心里默念着佛号,抬手将符纸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也许歪打正着,符纸刚贴好,那些向他飘过来的鬼魂顿时一滞,似乎找不到目标所在,在他周围飞来飞去。
赵晏央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吱呀!
在他的心情刚刚放松之际,一扇窗户发出轻微的声响,秋风瞬间吹进屋子当中,窗外半轮明月被淡薄的云层半遮掩着,透出淡淡的光辉。
纱一般轻淡的月光披在地面上,将一抹人影拉得长长的。赵晏央连忙将头一低,完全隐藏在屋梁之上。
来人谨慎地朝四周打量了几眼,蹑手蹑脚地走到床铺前,掀起了床幔。目光因见到床上熟睡的脸孔而露出狠毒的光芒,像一条瞄见了猎物的毒蛇。
寒芒一闪,来人拔出匕首,对着熟睡之人的颈项一刀斫了下去。
叮!
刀锋在即将刺入颈项之时蓦地被什么东西用力撞开,发出金属清脆的响声,匕首啪地掉在锦被上。来人见状,身形伶俐地一闪,扑向窗口。
窗边,一片月色如水。
一道人影比来人更快一步闪至窗前,银袍上绣工精致的花纹在月色下隐约可见,衬托着一张稚嫩却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孔,眉飞入鬓,眼眸清透,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般的傲气尊贵。
来人反应极快,倏地往后倒退。月色照出来人纤瘦袅娜的身形,有些慌忙急切地冲向门口,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少年唇角一勾,扬起一抹淡定的浅笑。
来人开了门,迅速冲了出去,忽地脚步却生生顿住了。
火光一晃,原本寂静的房间里眨眼间里点起了烛光,照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本该只有守夜丫鬟的外间,此刻站满了人——景阳侯府的家丁护院。桌子边坐着两个人,正是景阳侯和高氏。而在他们身边,赫然站着薛玢。
来人浑身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一切,秀美的俏脸渐渐扭曲,眼里竟是绝望惊恐。
“你还有何话可说?”赵晏央从内室中走了出来,脸上的符纸已经拿了下来放在身上,目光清亮地看着屋子当中的年轻妇人。
“贱人!我景阳侯府哪里亏待了你?你竟然如此毒蝎心肠!”景阳侯一掌用力地拍在桌上,愤然喝道。
屋子当中的妇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因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轻一些,身上穿着绣着杏花的水红长裙,腰束玉带,乌黑的长发挽着蝶髻,虽只带着一支玉簪,却十分秀美娴雅,正是府里的其中一名姬妾王氏。
“为什么?”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明明掩藏得很好,而且向来在府里低调行事,他们怎么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我没有猜到一定是你。”赵晏央清声说道,十五岁的身姿已经修长挺拔,往屋子里这么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他却不见一丝瑟缩紧张,显得坦然从容,“我只是知道今晚一定有人前来杀人灭口而已。”
王氏脸颊不可抑制地抽动着,愤愤地瞪着他。
“小柒跟我说过,无论是用什么手段对薛兄下咒,都必须知道薛兄的生辰八字。薛兄贵为侯爷之子,生辰八字哪里是外人能随便得知的?由此可断定,薛兄此番中邪一定与府里的人有关,所以我当着众人的面说小柒已经找到下咒之人。”
王氏明白了,赵晏央故意当着众人那样说,如果她做贼心虚,那么一定会想办法在柒雨宫醒来之前杀人灭口。这样一来,她等于自投罗网了。
王氏看着赵晏央的目光里顿时又多了几分恨意。先是一个精通法术的小丫头,她以为对付了那个丫头就什么事都叫没有了,没想到这个看似纨绔的紫阳侯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狠狠地瞪了赵晏央一眼,王氏眸光一闪,目光胆怯惊惧地看向景阳侯夫妇。
他们的脸上掩不住震惊和愤怒之色。如果说是府里其他人暗中谋害薛玢,那么他们肯定会相信,可是若非亲眼见到,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人就王氏。只因她性子和顺,为人有些怯懦笨拙,是当初侯府老夫人在世时从外面买进来的丫鬟,老夫人喜欢她性子安静,做事体贴周到,相貌又好,于是给了景阳侯当通房丫鬟,后来抬为了妾室。
这么多年来在侯府里本本分分,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子嗣!
一个没有子嗣的姨娘,暗中谋害侯府嫡长子做什么?
“贱人!你到底是如何谋害公子的?与何人勾结,还不快从实招来?”景阳侯怒不可遏地说道。
王氏脸上的血色正迅速地褪去,深知已经没有回转狡辩的可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断地磕头:“侯爷饶命!贱妾一时糊涂,受了妖道的蛊惑,才一时鬼迷心窍做下此等蠢事。侯爷,贱妾真的无心要害公子的,那妖道说只是让公子昏迷几天,没想到……”
“你说什么妖道?”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景阳侯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王氏,你在侯府里多年,一直本本分分地伺候侯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是因一时鬼迷心窍做下错事,倒也情有可原。”高夫人开口道,“可是你此刻若还是包庇同伙,不可说出实情,那么可见你并无心悔改,将是罪加一等。本朝律法,凡事使用巫蛊厌胜之术害人者,处以极刑,株连九族!你可要考虑清楚!”
王氏脸上的神色更加惊恐了,连连磕头道:“贱妾说实话!说实话!那妖道是城里面一个从外地来的道士,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许多官员富绅家里的人都会去他那里求平安符,看相算命。两个月前我随李夫人一起去求平安符,不知怎么回事,听了他的挑唆,竟对公子……”
“那妖道叫什么人?是何模样?如何蛊惑人心?如何对公子下咒?现在何处?可有同党?你给本侯清清楚楚地说来。若有半点隐瞒不实,本侯立即要你的命!”景阳侯面色阴沉地说道。
王氏哪里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