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儿脸蛋黑黑的,比稷锋还要黑上一些,与先前陈安东遇到的,因长久在这片黝黑的土地上劳作,被晒得黝黑不已的农人一般无二。
女孩儿的样貌倒是颇为清秀,鹅蛋圆的脸蛋,娇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大大的眼睛,还与玲玲一样,扎着个可爱的马尾。
当然这个马尾比玲玲的好看多了,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实在是陈安东扎头发的手法太业余了。
“若兰,你真的要走?”那几个青年追着女孩儿,追在最前面的那个也长得黝黑黝黑的青年,开口对女孩儿喊道。
“多勇哥,你别再劝我了,我是不会回去的。”那个叫若兰的女孩儿忽然止住了脚步,眼神炯炯地看着那个叫多勇的青年。
“你想过没有,你这样走了,你家人怎么办?”多勇也下了脚步,站在若兰的不远的地方,看着若兰劝着说道。
多勇身后几个青年见状也停了下来,一人一言地劝道,“李若兰,你就听听李多勇的话,回去吧。”
“对啊,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跟他们商量。”
“就是,跟我们回去,我们向长楼乡长说说情吧。”
“是啊,我们可以看看事情有什么转机。”
“不管怎么样,为了西财叔,你还是回去吧。”
李若兰当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质问道:“我回去做什么?让他们把我丢进河里喂鱼?”
李多勇听到女孩的话顿时默然,不再说什么。他身后一个长得高高壮壮,年纪看着要长些的青年,看着李若兰不悦地说道:“怎么可以说是喂鱼?能够得到河神的垂青那是你的福分。”
“福分?那我把河神的临幸让给你李多官的妹妹如何?”女孩儿闻言嗤笑一声,不屑地望着他。
“若是里巫大人选中了我妹,我自然没有话说。”李多官看着李若兰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无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里巫大人选中去献祭河神的童女是李若兰,不是别人。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李若兰冷冷地笑道,若不是她父亲贿赂那老女巫的钱给少了,那老女巫早就选了别人。
李多官被李若兰这样指着鼻子骂,不禁感到有些恼怒,对她大声道:“你说什么也没用,跟我们回去。”
“我不回去。”
“由不得你!”李多官大步上前,就要抓那女孩儿。
“多官哥,要不算了吧,让他走吧。”沉默了半响的李多勇,忽然上前拉着李多官,出言劝道。
“算了?我知道你李多勇喜欢若兰。”李多官人高气力大,一把就甩开了李多勇,扭头朝他冷笑道:“但我告诉你,这事你李多勇就没资格说话。”
李多勇沉默了,他知道这件事,自己确实没资格说话,因为他家就一个男丁,不要担心家中有女孩被选作河神之妻。而那些乡里有女儿的人家,为了自家女儿不被选作给河神的妻子,都给里巫大人献了许多钱,如果若兰走了,怕是这钱都白给了。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坚持要抓若兰回去。
“若兰快走。”但李多勇仍是又迈上前,拦住了李多官。
他还是不忍心见若兰被抓回去,遭到被丢进黑河祭祀河神的厄运。
李若兰见状赶紧又逃了去。
“混账!就知道你跟着来没好事。”李多官猛地推开李多勇,追了上去,李多勇不依不饶又想拉住李多官,被身后的几个青年上前按在地上,李多勇咬牙切齿挣脱半天都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多官追向李若兰。
眼看着李多官就要追上李若兰,一个瘦削的少年似闲庭信步走过,挡在了他的身前,李多官急匆匆地止住了脚步,险些撞着了他,他那双大眼狠狠瞪着陈安东。
少年像是没看到李多官脸上浮起的凶厉神色,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们说的河神啊喂鱼啊,都是什么?我听得有点迷糊。”
听到少年的胡搅蛮缠似的问话,李多官顿时恼怒不已。
李多官那魁梧身子如座小山似的立在少年身前,他看着这个并不大的少年,没有心情陪他闹玩笑。
身高的巨大优势带来了无比的威势,凭借着这股气势,李多官对少年沉声喝道,“滚开。”
陈安东看着比他足足高了一头的李多官,莞尔地笑了笑说道,“有什么事可以讲个道理啊。”
李多官认都不认得陈安东,要跟他讲什么道理?
他低头俯瞰着陈安东,认定了他是来找茬的,于是长手一探,就要抓着陈安东的肩膀,将这个碍事的家伙丢开。
李多官的招式毫无花巧,一看就不是习武之人,只是仗着身高力大来对付陈安东。
陈安东步伐微动,身子一转,就避开李多官的大手,手持着未出鞘的长剑,携着剑鞘横拍在李多官腹间。
李多官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个少年的身子就躲到了一旁,又忽然看到少年拿起长剑,朝着自己胸腹拍了过。
李多官就见少年轻描淡写的一下拍在了自己身上,觉得剑上并没多大力,但腹间一股剧痛却难以遏制地散开来,李多官不由地弯腰捂着肚子,难受极了。
那几个按着李多勇的青年,见身材高大魁梧的李多官竟不是少年一合之敌,又惊又怒,几人对视一眼,放开了李多勇,朝陈安东冲了过,想以多打少,赶紧制了这个诡异的少年。
然而他们才走上前,就见少年身后又走出一个黑脸的少年,黑脸少年手持长枪,缓缓走来,脸上神情淡然,毫不畏惧他们人多。
他们本就离得不远,几个青年一冲即至。
只见黑脸少年上下扭动着手臂,顿时漫天枪影飞舞。
几个青年男子被四散打飞了出去,又落在了地上,发出砰砰几声闷响。
稷锋收了枪,默默地走了回来,想着这些人或许是附近村人,仅凭年纪长些,比他多些力气,还不是他的对手。
李若兰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并不比她大多少的少年,几下就放倒了这么一群人,方才还想着拼死逃窜的她,愣愣地定住了脚,又看到身旁那个也是扎着马尾的漂亮女孩,朝她笑了笑。
女孩儿的笑容很好看,非常有感染力,李若兰看着脸上僵硬地表情也松开了些,朝女孩儿笑了笑,低头忽然看到捂着肚子的李多官,平息了腹间的剧痛,瞪红着眼,攥着沙包大的拳头,陈安东脸上打来,不由惊喝道:“小心。”
陈安东知道他不会甘心,早有所防,又是以同样的招式,对李多官再来了一次。于是李多官又见陈安东不知怎么地避开了他的拳头,又是轻描淡写地拿着带鞘的长剑,朝自己的肚子拍了一下。
熟悉的痛感猛烈更胜上次,李多官痛的直不起腰来。
几个青年急忙上前护着李多官,又惊又惧地望着陈安东,生怕他朝自己也来一下。
陈安东见状觉得好笑,扭头并不管他们,去找那个叫李若兰的姑娘问事情的缘由。
李多官瞪着眼看着陈安东,见他似乎护定了李若言,他想抓李若兰回去,但又畏惧陈安东的身手,只能恨恨地朝几个青年说道,“我们走。”
李多官带着几人走了,但李多勇却没走,他有些敬畏地望着这个两个少年,想靠近又不敢。
“你走吧。”李若兰拉着玲玲,站在陈安东两人身后,对他说道。
女生和女生之间的关系最容易升华,李若兰方才和玲玲聊了几句,就把她当成了要好的朋友,这才不一会儿,玲玲与李若兰关系,比对陈安东还亲密,这让陈安东微微有些酸意。
“你呢。”李多勇看着李若兰问道。
“我不知道。”李若兰看了看他,低头轻轻地嘟囔道,她知道自己这次逃了出来,给家人带去了多少麻烦,但她也知道回去会面对什么,那是沉于黑河的命运,她不想做劳什子的河神之妻。
李多勇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安东几人,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李若兰望着李多勇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叹,她多么希望李多勇能留下。
李若兰和李多勇是黑河上游李家庄两户寻常人家的孩子,自小青梅竹马,两人也彼此有意,本打算等李若兰再大一些,两家就结了亲。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前些日子,李家庄村长李长楼的大儿子李西合在黑河打鱼被淹死了。
那日下着大雨,河水湍急,李西合不听劝,执意要去打鱼,结果被河水卷了去。
这本是件平常的事情,但村人迷信,又兼几个好事者怂恿,让李若兰的二叔,就是去过城里还娶了个城里媳妇儿的李西才,从青城里请了个女巫来看河。
老女巫到了黑河,开坛做法神神叨叨了半天,得出了个荒谬的结论:河神近日丧妻,想续个弦,若不寻个漂亮的女子给他送去,怕是有更多的村人会丧生黑河,若是选个漂亮姑娘让河神满意了,做了河神的正房,李家庄就有了河神夫妇的照顾,担保连年旱涝保收。
村人被老女巫又哄又吓的手段给说通了,任由她在乡中选女。老女巫肆意横行乡里,人见人怕,有女儿的人家怕女儿选走,都给她塞了钱,李若兰的父亲李西富给的钱比不上别人多,所以河神之妻的名头,就落在了李若兰身上。
而本想说亲的李多勇的家人,自此就没了声音。
李若兰不甘心就这样被安排了命运,趁着夜色从李家庄一路逃到这里,她见了李多勇追来,又为她拦了李多官那些人,本是感到欣喜的,但此时却看到李多勇又走了,心里反而变得更加失望。
或许对他来说没了自己,还可以找别的姑娘吧。
李若兰这样想着,不禁感到有些落寞。
陈安东听完李若兰讲了这些事,感到有些气愤,这个李多勇居然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在陈安东眼中张士乡已经足够可恶了,这李多勇比张士乡还更让人感到不耻。
陈安东愤慨不已,要李若兰带他去李家庄,要去教训这个负心汉和那个装神弄鬼的老女巫。
李若兰见过陈安东几人的身手,确实有想让他们帮忙的念头,但怕这事牵连到陈安东这些人,又生出什么意外,还是坚持不肯带他们去。
玲玲知道她心中担心家人,就劝慰她说,陈安东和稷锋身手不弱,或许可以帮上忙,再不济带着她再离开了就是。
玲玲的话果然要比陈安东有用些,李若兰犹豫了些许时候,就答应了。
李家庄在黑河的上游,顺着黑河往上一直走,走小半日时间,越过一片田地就到了。
黑河水往前绵延望不到头,但河边的路却到了尽头,路的尽头就是李家庄,李家庄在一座大黑山脚下,犹如树梢上的鸟巢,安安静静地安于一隅。
黑山傍着黑河挡着河边的去路,陈安东望着眼前巍峨漆黑的黑山,倍感自己的渺小。不知道这黑山还算不算漠山,也不知道这黑河是不是从黑山里流出来的,还是发源自更远的地方?陈安东虽然有兴趣探讨这些问题,但眼下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李若兰的家被围了!
这并不算大的李家庄此时非常地安静,家家户户闭着门,像是住的人都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但乡里此时有一处地方却热闹非凡,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着,正是李若兰的家,陈安东看到屋子外头,一群人垫脚望着屋子里头,指指点点地在议论着。
陈安东几人急急赶了过来,看不到房子里头什么情况,但隐隐听到了许多喝声、骂声、摔东西的声音。
外围的妇人小孩见李若兰回来了,顿时沸腾了起来,一群人围着李若兰几人,叽叽喳喳的说开了,眼中闪烁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李若兰担心父母出了什么事情,想进去看看,却被这些人挤着路口,进去不得,不由心急如焚。
陈安东也觉得这些人烦得很,于是蓦地拔出森然长剑,大喝一声。
“都给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