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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之将死许终身何妨

玲玲紧紧拉着陈安东的手。

而陈安东却一副嗔喜不定、要死不活的样子,将身子的重量都挂在她手上,玲玲如何使劲都拉不动他,她那有如莲藕般纤细白皙的小手臂,被粗糙的崖边石壁硌破了皮,玲玲不由嗔怨道:“喂,你好重啊。”

陈安东贪婪地呼了几口气,眨了几回眼睛,终于看清了是玲玲拉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吧,发出嘶哑的声音,惊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管我。”玲玲费力地拉着陈安东,忽然听到陈安东居然还在关心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她有些生气地回答道,“你先上来。”

陈安东笑了笑,女孩力气小,没法把他拉上来。所以玲玲只能拉着他,不让他掉下去,要爬上去还得靠他自己。陈安东另一只手探摸着崖壁,想寻一个借力的地方,然而崖壁平滑得很,只有一些细微的隆起,陈安东不由暗道一声晦气,那长剑在他被勒得意识模糊的时候,不知道掉去哪儿了,不然借长剑的锋利,刺进这手摸着并不坚硬的崖壁,就好使力一些。

但长剑掉了,他手中什么没有,所以陈安东只能把那微小隆起的石块,当做是最后救命稻草,伸手一抓。不想那隆起的石块仿佛劣质浆糊黏上似的,陈安东刚把力使在上头,就倏啦的一声断了开,落了下去,陈安东身子向下一沉,险些把玲玲给拉了下来。

石块掉下悬崖,落在水中发出扑通的声音,陈安东身下的血池随之发出万声蛇鸣。

陈安东向下一看,顿时吸了口凉气,数不清的毒蛇疯似的涌向石子掉落的地方,集聚成了一个大蛇球拥堵着,来得晚的毒蛇见挤不进去,竟然向堵在外围的毒蛇张了毒口,那毒蛇被咬了一口流出蛇血,瞬间招来无数阴毒的目光,又是几只毒蛇扑了上去,又滚成蛇球。待那些毒蛇离开,先前那被咬了的毒蛇已然化作一具干枯的蛇骨,沉入了血池。

同类竟如此相残,不胜冷血。

陈安东看得心凉,见血池里沉浮着无数具骸骨,如果自己掉下去,想着恐怕也会瞬间化成其中一具吧?先前陈安东意识模糊,也是困于必死之局,见这血池心里不曾有过畏惧,现在有了生的希望,陈安东反倒是害怕得很。

玲玲被陈安东一扯,娇小的身子向前滑了些,她急忙将另一只手死死撑着地面,一手紧紧拉着陈安东,手臂被崖边石壁磨了一道血痕。陈安东着实太重,玲玲撑着地面的手掌和她的身子都缓缓向悬崖移去,但玲玲仍咬牙倔强地坚持拉着陈安东。

细汗在玲玲那光洁的额上渗出,被血海照来的红光映得丝丝晶莹,但粉嫩的脸颊仍旧是一副决然的神情,似乎不把陈安东拉上来就不罢休。

这家伙!

陈安东笑笑,他第一次见到玲玲,这家伙就是这样,明明是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但她做出决定的事情,却隐隐有种不容人忤逆的霸道,或许她是仙山的小公主吧?不然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脾气?

陈安东对她的来历非常好奇,她真的是仙门中人吗?出身仙山的她怎么会连一丁点仙术都不会。

但陈安东相信玲玲不会骗他的,玲玲说她是从仙山来的就一定是从仙山来的。

这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安东不得而知,还是得找到紫璃,或许回到那仙山也可以知道究竟,只是玲玲说她离开时,仙山大乱,大乱平息了吗?那地方安全吗?这样傻乎乎地一股脑奔着仙山去了合适吗?或许仙人一抬手招了把飞剑就把他宰了。

陈安东仔细想想,觉得一路西行还需要考虑许多问题。

但现在看来或许不需要了。

玲玲拉不住他的,再这样下去,玲玲也会跟着他一块儿掉到血池里,化作两具尸骨,什么紫璃啊,什么仙山啊,什么身世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陈安东不希望玲玲陪他葬身在此,他低头看了眼群蛇涌动的血池,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扭着手腕要挣脱玲玲的小手。

玲玲感受到了陈安定手上的动作,再看着陈安东伤痕累累的脸颊上挂着的歉然微笑,忽然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她柳眉横竖,生气地喊道,“陈安东!你干什么!”

陈安东愣了愣,这是这个家伙头一回儿喊他,都处了这么久,真是难得啊,旋即他朝玲玲撇了撇嘴,“说了要喊哥哥。”

“不。”

“为什么?”

“你还没和我睡觉。”

玲玲说的如此理直气壮,陈安东不禁愕然,她知道什么是“睡觉”吗?

“好。”陈安东笑着摇了摇头,他伸上另一只手,轻轻拿开玲玲的小手。

“等你长大一些吧。”

玲玲手一空,望着陈安东往下落去,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发酸,眼中有水花打转。

陈安东感受着下堕的势头,觉得自己的临别留言潇洒极了,许了个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陈安东想过会对谁许这个诺言,他曾以为是脱开了红尘的蓝柔儿,可是那女孩太聪明了,聪明得连陈安东的傻话都听不进去;他也以为会有个像丁岚秀那般知书达理气质盎然的大家闺秀,对他一见钟情,心生爱慕,互许终身,只可惜还没机会遇到;陈安东不曾想过竟会是玲玲,这么个平胸瘪臀才半大的女孩,虽说陈安东比她大不了多少,也未到成年,但他终归是喜欢御姐的。

他至今都很难以言明对玲玲的感情,那是一种很纯粹的感觉,他喜欢和她在一块儿;也是一种很懵懂的守护,容不得她受半点伤害。

一切或许是因为那个雨夜,那个白馒头,那个笑脸。

动了他的心。

为什么你是女孩,若是男孩,他就可以把她当作兄弟,可以放开寻他所爱的御姐。

然而事实如此,没有为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眼眶发红的玲玲,想想有个人在意自己也挺好的,又何必多想?反正已无活路,何必在意说些什么。

只是陈安东的洒然还未坚持一小会儿,他的手臂再一次被一个手指瘦削修长的手掌抓着,这个手掌的主人显然要比瘦弱的玲玲有力多了,他生生止住了陈安东身子下堕的势头。

陈安东不知道是老天玩他还是什么的,三番五次在他绝望,在准备去死的时候,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陈安东抬头看着模样有些狼狈的张士乡,不知道他为何会跟着玲玲一起来了蛇窟,他跟这个张士乡并无太多交集,若不是因为他和丁岚秀姑娘有过情缘,陈安东早就成了言糯的阶下囚了。在陈安东看来张士乡已经算不得书生了,他是个山匪,他理应站在山匪的立场,帮陈安东猎杀蛇妖已经出乎陈安东意料,如今还肯深入这样的险境?难不成他真的心中依旧念想丁岚秀姑娘?愿意听丁岚秀姑娘的话,打算回家?若他真是这般重情之人,当初又为何会抛下丁岚秀姑娘?

陈安东发现白读这么多年圣贤书了,什么都想不明白。

陈安东听着不远处大蛇厉声嘶吼的模样,并没来寻他们麻烦,想必还有人跟着下来,他不自觉想到那个恐怖的蛇妖,心下有了些慰藉,这边人多些总是好的,不知道稷锋对付得了她吗?

正在陈安东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士乡猛地一使劲,把陈安东拉上来了些,玲玲那白白嫩嫩的葱葱玉手也搭在了陈安东手上,两人合力一拉,把陈安东半个身子拉了上来。

陈安东一手跨上崖边石壁,忍着浑身上下无比的痛楚,借着两人的力气爬了上来,躺在悬崖边上狠狠地喘着粗气。

劫后余生的畅快。

陈安东转头望着玲玲担忧的眼神,不由笑了笑,伸手要抚她的小脑袋,不想玲玲偏头躲了过去,清亮的眼眸升起了一丝愠怒,就这样看着陈安东。

陈安东知道她恼自己自我牺牲的个人英雄主义,忽地又想起他许了玲玲的话,看着这家伙傻乎乎地,明白不了其中意思吧?

当下朝她讪讪笑了笑,尴尬地别过眼神转而看向不远之处。

一身戏服的言糯持着银锥枪,正与那难看的大蛇厮打在一块。

大蛇身下又被刺了个口子,陈安东猜是大蛇勒着他脖子,要将他丢下血池的时候,被言糯捅的。

难怪这大蛇像疯了似的招呼言糯,要他命的样子,任谁的身体这样被三番五次捅一捅,都不会高兴的。也该是这个大当家的倒霉,以他的身手,寻常时候遇着这巨蛇也不会如此狼狈,偏偏今天它发了疯,每一次出手都以命相搏,这么大的个头,言糯哪打得过它。

巨蛇把言糯逼到了角落,扬起蛇尾抽飞了言糯手中的银枪,大嘴一张就要吃了言糯。

陈安东见状心急,忍着痛楚要爬起来,去斗那蛇妖。忽然他看到张士乡执剑冲了出去,那长剑有点熟悉!陈安东寻思自己的长剑为何在张士乡手中的时候,又忽然见张士乡脚步停了下来,只见张士乡转过头来,向陈安东一抱拳,“借长剑一用!”

“……”陈安东愣了,这都什么时候,你还这样文绉绉地迂腐着想要干嘛?

陈安东看了张士乡前冲的步子,他又愣了。

内行人看门道,陈安东一看就知道张士乡这步伐,就是乱民扯架用的。

你不会武上去干嘛?

果然陈安见巨蛇稍稍一摆尾,张士乡避都避不开,就被抽飞了,若不是陈安东拉着他的身子,怕是他要掉下血池,填毒蛇肚子了。

陈安东这才意识到为何张士乡连蛇妖要吞了他的时候都不肯出手,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陈安东只当他是武道高手,蛇妖吞不着他。在那时心急出了手的陈安东,还怪自己冲动了,结果被巨蛇带到这个地方,差点丧了命。

没想到原来张士乡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书生。

“没本事你逞什么能啊?”陈安愤怒地朝张士乡吼道,看也不看张士乡脸上升起的尴尬之色,难怪刚才见他一身狼狈的模样,估计是被巨蛇收拾过,还不知道怕啊?陈安东粗鲁地夺过他手中的长剑,冷冷地朝张士乡说道:“待会儿记得拉我。”

张士乡不知道陈安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见他忍着痛苦,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挣开了玲玲拉着他的手,持剑朝巨蛇冲了去。

玲玲见他去意决绝,无可奈何,只能贝齿轻咬,轻声说道:“小心。”

“嗯。”

方才张士乡战力实在过于低微,争取的这点时间,还不够言糯迈开几个步子,身体就被巨蛇蛇尾缠了个紧紧的,送到巨蛇嘴边,巨蛇嘴边留着浓涎,两个大大的眼珠子微微有些泛红,今天三番五次有人类来挑衅它的尊严,它很生气,决定吃了这人给自己补补,消消火气。

虽然这个家伙稍微有点老,勉强打打牙祭吧。

陈安东憋着一口气,强撑着痛楚冲了过去。

这个发了疯的巨蛇,就算是他最好的状态也未必打得过,但他忽然想到了对付它的办法。

巨蛇流着口水,正寻思着先吃这人的上身还是下身的时候,一把长剑顺着它下颌的伤口,刺了进去,刺透了了它的下巴。

幽暗的洞窟一时无声。

陈安东一得手就走,拔剑逃了开去。

巨蛇如同跳机械舞似的,一点一点转过脑袋,看着陈安东。

两只灯笼大的眼睛赤红赤红地,愤怒到了极点。

它真的疯了。

巨蛇泄愤似的将言糯甩到墙上,猛扭着身子,朝陈安东冲去,速度异常之快。

陈安东身子本就被折磨地异常惨重,哪跑得过巨蛇?

巨蛇眼看就要追着陈安东,巨嘴一张,就要吞了他。

忽的陈安东身子一矮,竟然跳下了悬崖。

巨蛇料之未及,刹不住去势,巨大的身子冲出了崖边,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扑通地落入池中。

艳红的血池一瞬间的宁静,池中万蛇看到了这个落下的庞然大物,望着它留着蛇血的伤口,发出垂涎的嘶嘶声,

巨蛇身边的毒蛇越聚越多,将它团团围着,望着它又有些忌惮。

终于有一条毒蛇忍不住诱惑,朝着它的伤口窜了过去,巨蛇一摆尾,将它拍飞了去。

巨蛇一时无两的威势吓住了群蛇,又是对峙良久,又有一条毒蛇上了去……

两条……

三条……

巨蛇狂舞着巨尾,甩开一条,又有一条,被车轮围攻了许久,最终是无力为继,淹没在蛇海中。

半晌之后,待众蛇散去时,巨蛇已然化作一具骸骨,不甘地沉入了血池中。

玲玲不关心这一切的发生,她只是很生气那不要命家伙,这回要有谁去救他?

这家伙每次都这样自以为是,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为什么这么讨厌,玲玲眼中泪花一打转,感到非常委屈。

“陈安东!”

“喂,我还没死呢,那么幽怨做什么?”崖下忽然传来陈安东虚弱的声音,玲玲抹掉泪花,惊疑地往崖壁下一看。

一把长剑深深刺在崖壁上,而陈安东正有气无力地挂在上头。

“拉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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