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夭桃在寺里问过两个小沙弥平日功课，又在诵经殿里默默祈福许久才起身要回府，捐的香火钱自不必提，叔父当年一门心思投入空门，爹爹娘亲劝不住只好往他所去的南清寺捐香火钱，时日一多，南清寺众僧的衣着伙食也比其他寺里的僧人要好些。只可惜三年前……
“王妃？”绿腰见付夭桃直直站在院墙下，望着山脚另一头的南清庵，心里莫名地有些恐慌。
“啊？”付夭桃回过神。
“天快黑了，王妃该回府了。”
“嗯，回吧。”
马车吱呀吱呀赶回王府的时候，大门前已经悬上了灯笼。
“咦？”付夭桃刚下马车，就被自家门口的阵仗吓了一跳，两队御林军排列左右，门外停着的是……凤辇！
不详预感充斥于胸，付夭桃不敢怠慢，小碎步踏进了主院。
“哎哟，我说清王妃啊，你怎么才回来呀，皇后娘娘都在你这坐了半晌了。”皇后跟前的小太监蹙着眉头，假笑着嗔怨。
“付夭桃不知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有所怠慢，请皇后娘娘恕罪！”付夭桃刚进屋子，就对着正中端坐的皇后跪了下来，她心里千万个念头闪过，终把皇后此行的目的猜了个不离。
“妹妹何必客气！快请起，咱们妯娌之间何必讲这些有的没的。终究是一家人，”皇后也忙从座上起身，扶起付夭桃好不亲热，又转头向着季清池，“你说是不是呀，清池。”
季清池脸色并不好看，付夭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如今竟做不了这脸面上的功课，实在说不过去。
“那是自然。”娇弱的声音合时宜地接下话头。
付夭桃这才注意到季清池身边坐着严灵儿，严灵儿目光幽幽，委屈至极。她这幅表情付夭桃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是在这个关头。她心道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笑意盈盈，就算不想问，也得问，“皇后娘娘今日怎么有雅兴，来瞧妹妹？”
“妹妹这是在怪我了，”皇后笑容突逝，“哎，皇上他头风时常发作，我怎离得开？好些日子都没人说个话，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付夭桃只觉好笑，都说**如战场，这皇后娘娘演技倒真是练出来了，想当年都没出嫁的时候，她还单纯得很。
“心里头压的事太多，我又没个人说说体己话”皇后眉头一蹙，就已泪光点点，“妹妹们进宫陪我几日可好？”
付夭桃听她说到“们”，心中讶异，皇后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光留她一个人质还不够，还想把严灵儿也套进去。只是，若真是想反，光靠扣留家眷怎能压制住一个男人？不过她倒也想看看，清池是舍得呢还是……她盯着季清池，希望他开口，却又害怕他开口。而终于，他开口了……
“不行！”季清池面色铁青。
付夭桃简直要落下泪来，他还是爱自己的是吗？青梅竹马，一年夫妻，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忘记呢？她笑了，忍不住向着季清池走去。
“皇后娘娘，只怕灵儿不能同你进宫了，她已有身孕，行动不便，反而碍了皇后娘娘的眼。”季清池不紧不慢说着，而于付夭桃，却是字字诛心。她停下脚步，看着这个近在眼前的男人，这个她的结发夫君，越来越心冷，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可笑，可笑。她还妄想这个男人念旧情，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过是可怜女人安慰自己的罢了。她知道不能哭，皇后就在身后，她知道不能做任何动作，她的男人的大局，她要顾及。她忍住泪，压着身体不自主的颤抖，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好……我，这就和皇后娘娘……进宫。”
“夭儿……”季清池有些动容，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计划是一定要实行的，他准备了那么久，他是不会为了眼前这个女人放弃的。而一旦进宫，他起事之日，就是她——葬身之时。
“皇后娘娘，我还有一事要同……夫君……说，”
皇后笑着答应，季清池对付夭桃是什么感情，她再清楚不过。如今最大的筹码已经掌控在手里，她心愿已了。“我先去了，你也速来。”
付夭桃向前走了两步，死死盯住季清池的眼睛，直到盯得他心虚，躲闪开目光。俯身在他耳边说，“今日我要以我一命换一命。”
季清池叹了口气，“夭儿，你知道的，我也没有办法，若是拒绝了，只怕再来的就是一道圣旨……”
付夭桃不理会他的解释，自顾自继续说，“我要清渊不死。”
“好。”季清池见她不领情，也不再多说。
付夭桃转身不再看他，迈开步子，“季清池，今日一别，黄泉再见。”话音未落，已经走到门口，“李公公，走吧。”
皇后到底是念着旧年交情的，将付夭桃安置在宜棋宫里，上上下下都打点过才回自己宫中。
“王妃，这回……”绿腰见皇后一行人走远，忍不住开口。
“无牵挂则无惧怕。你无须为我担心，”付夭桃梳洗毕，坐在镜子前，木然看着自己的脸，“你也无须为自己担心。事发之前，我会遣人把你送出去的。”
“王妃！”绿腰扑通跪下，“奴婢身是王妃所救，名是王妃所赐，王妃荣则绿腰荣，王妃辱则绿腰辱。若是王妃……绿腰绝不苟活！”
“别说那丧气话，我们现在不是还好吃好喝地在这里。”付夭桃转身，笑着扶绿腰，“你看这宫里多气派，皇宫呢，哪儿是一般人能进来的，我们该高兴才是。”
“王妃……”绿腰眼泪成串地掉，她心里难受得紧，“王爷他怎忍心如此待你。”
“爱便怜惜，不爱便残忍。哪儿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呢？谁都怪不得，只怪人间恩爱不长，欢情易逝。”付夭桃眼神空洞，似是自言自语。
“皇上驾到！”外面小太监一声喊，将付夭桃拉回神来。
付夭桃不知该以何面目见他，急匆匆往床边跑，“绿腰，快，快回说我睡下了。”说着扯开被子钻了进去。
“咚咚咚”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