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付夭桃才收拾罢,被绿腰搀着迈出房门。
“唔,今儿下雪了啊。”
“是啊,奴婢一早出去的时候,雪花就大得跟棉絮子似的,这时辰已经算小了呢。”绿腰一边给付夭桃拍雪狸斗篷上的毛,一边应着。
“别拍啦,有些年月的了,毛早没刚做出来那般立生,旧东西怎会如新东西好?”付夭桃只觉有些恍惚,好几日没出门了,一出门便见到这光亮,眼睛也有些接受不得。“你去把我那顶纱帽拿来。”
“是。”
说起纱帽,付夭桃又觉嘴里苦涩,这纱帽还是当年待字闺中,七哥哥送的。那时的季清池羞赧青涩,把帽子丢给她,头扭到一边嘴里蹦出几个字,“以后出去戴上,安全些。”
“王妃,走啦!”
来不及深想,忽然被绿腰唤回神,付夭桃敛了敛纱幔,“走吧。”
雪虽小了很多,但地上已蓄了厚厚一层,鞋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付夭桃也咯咯笑出来,她喜欢雪。
“王妃您慢着点。”绿腰见主子开心,也忍不住笑了,“哎,车帘子重,奴婢掀!”说着赶紧跑过去,车帘子却被掀开了,付夭桃早像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一般坐了进去,兴奋地隔着小窗向外望,“快走呀。”
远远地忽然传来一声娇喝,“哎,哪院的婢子呀,这么不懂规矩,大呼小叫的。”
付夭桃冷了脸,这声音虽只听过一次,但却像刻在她脑子里,想忘都忘不了。手摸到帘子刚想掀开,听见外面绿腰的声音,“你又是哪院的婢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丫头了!”收了手,付夭桃忍着笑,静静坐在车子里。
“你!”严灵儿气得不轻,加快步子要小跑过来,不成想却一个出溜摔在地上,“哎哟!”
付夭桃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来。看来这场仗是躲不过了,她要再不出去,不知那个严灵儿会不会剥了绿腰的皮。“绿腰,是谁呀?”掀开帘子,付夭桃一脸无辜。
绿腰忙帮主子接下厚重的棉车帘,立在一旁忍着笑,“奴婢也不知。”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姐姐呀。”严灵儿略显狼狈地越走越近,旁边的婢女不敢抬头也不敢扶她。
“发生了什么?”付夭桃茫然地从车内走出来。
“|刚刚不知哪里来的无知婢子竟敢顶撞我,”严灵儿皮笑肉不笑,顿了顿,眼神落在绿腰身上,“绿腰,你可知错?”
绿腰知道轻重,忙惊慌失措跪了下去,“奴婢不知是侧王妃,还请侧王妃恕罪!”
“恕罪?”严灵儿冷哼,“害我摔跤,你居然还敢请我恕罪!”说着怒起,一脚踹在绿腰胸口。
付夭桃脸色骤变,本以为任她耍个威风就罢了,谁知道竟然动手。既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被人欺负,她还真不装这个糊涂了。“严灵儿!”
严灵儿没想到付夭桃竟会动怒至此,被她一声大喝吓得一激灵,“啊?姐姐怎了?”
“我身边的人还没轮到你动手。”付夭桃眼神寒得怕人,“你既如此心狠手辣,别怪我没给你留情面!”
“呵,我还当你多有耐性,这一下子就装不了了。我严灵儿高估你了。”严灵儿高傲地昂着头,“清池到底当时年纪小,眼光这么差。”
“男人而已,你要给你就是。”付夭桃神色淡淡,扶起绿腰,看到绿腰脸上被鞋坠子刮了一道,不禁皱眉。
“姐姐,我想你搞错了。没几日了,我便是……”
“啪”付夭桃面无表情地甩了一巴掌,“严灵儿,你记着,我身边的人,别再动!”
这一巴掌可不轻,严灵儿吹弹可破的脸上立时肿起了个红印子,愣了愣,卯足了劲挥起手也要打付夭桃,却被捏住了手腕,“嘶……”
“严家有钱捐官,却没钱给女儿请个武师父?”付夭桃一只手捏着严灵儿的手腕,另一只手又轻轻松松压下了严灵儿另一只要挥起的手,“不想继续讨苦吃,就给我回去!”
严灵儿疼得龇牙咧嘴,她没想到付夭桃这么有力气,“姐姐,放了我吧。”感觉到手腕上一松,赶紧收回手。
“绿腰,我们走吧。”
马车在雪上走,车轮压着雪咯吱咯吱响。
“疼么?”付夭桃皱眉,“你怎么也不躲躲,她那笨手笨脚的你还躲不开?”
“奴婢不疼,躲了怕她更要闹翻天。王妃难得好兴致。”片刻,绿腰皱眉,“王妃,若是侧王妃在王爷那里添油加醋告上一状,奴婢担心王爷和王妃会生了嫌隙。”
付夭桃恍了神,她似乎忘记了这个人,怎么这么陌生,“由他去吧,我已非昨日。”
南清寺就在南山脚下,周围一片松林,倒是四季常青。今日得雪,盖了一层白。
付夭桃刚下车,便有两个小沙弥跑过来,“桃花娘娘来了!”个子高一些的气喘吁吁。
“师父说今日桃花娘娘来,果然没有错!”矮一些的应和,“桃花娘娘里面请,师父刚讲完经。”
付夭桃笑意盈盈,“你们两个小家伙,长这么高了啊。”
上次见,还是四年前,那时候他们是街上的流浪儿,糊里糊涂闯进付夭桃的迎亲队伍,差点被马蹄践踏。劫后余生,不仅没有被责罚,反而被这个将门大千金救起收留,后遇到师父,跟随师父进了南清寺。
大殿烟雾缭绕,付夭桃接过签筒,跪在蒲团上。“弟子愚昧,求佛祖开解。”
殿后缓缓走出一位老僧,“施主请回吧。”
“法睿大师,既知弟子要来,必是有事相求,何必早早逐客?”付夭桃有些恼。
“有求不如无求,求人不如求己。”老僧闭眼盘坐。
“弟子只想知初七一事,是否……”付夭桃眼泛泪光,“是否顺利?”
“天机不可泄露。”
付夭桃眼泪滚滚而下,“叔父!你非要夭桃逼你吗?爹爹娘亲都不在了,夭桃无人倚仗!”
久久的寂静,殿中只有风吹香柱的声音。
“施主且回,”老僧捻着佛珠的手一顿,“且可安心。”
付夭桃眉头舒展,拭去眼泪,“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