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双眉紧锁,旦看他这余海平余师叔掌控下的洛京山,真个是处处把守森严,山前山后,乃至凌空之处,也置有不少暗哨。
巨蝶有意张扬,身姿更如舞扬至欢,紫芒大盛,浸染了半边山峰,甚至不少守卫弟子身上也笼罩着一层淡淡浅浅的紫色。但他们一个个视若无睹,木人一般,任由祂大摇大摆穿越戒备圈。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如斯森严的守卫,便是王举也自觉难以悄无声息潜入。
左右权衡再三,只能压下胸中情绪,耐心伏等。
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特别是你不知道你等的人哪时哪刻会出现,甚至会不会出现,一旦猜疑,便会更加心生煎熬。
身姿雅秀,光芒绚烂的巨蝶继续向更里处飞出,那里是洛京山御敌之力最为强盛的地方,余海平亲自坐镇!
巨蝶身下的楼塔渐而增多密集,其造型更是越发恢宏壮观,处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虽然尚能依稀瞅出道家建筑的风格特征,如楼塔上镇塔的道家仙人,如墙壁上白鹿衔花之类,但总体上还是依照富丽堂皇、雄伟壮大八字而建,与道家讲究追求的清贫幽素有些大相径庭。
临近一座十六方角共计六十四层的巨大道塔前方时,巨蝶忽然凌空停住身形,不再向强,焕发紫芒的绝美翼翅扭曲变化,向内卷旋。如同觉察到寒夜来临的莲花,将白天时的美丽收敛,合起了花瓣。收敛花瓣,只为下一次更美丽更淋漓尽致地灿烂开放。
巨蝶在空中凝滞,收起的蝶翼将她裹成一个紫幽幽的虫茧。
下一刻,虫茧开始剧烈蠕动,里面绝美的生灵即将破茧而出。
虫茧并非被撕裂开来,,而是华然绽放,她的花瓣,是无数华丽绚艳的紫芒,一瞬间将大半片天空都染成如梦似幻的颜色。
就连远隔数里,在洛京山山门之外苦等的王举亦见着了夜空之上的异样。
可是就算发生如此神异的一幕,戒备看守的道士却仍是气定神闲,安守于自己的本分工作,毫无破绽可循。
王举叹了口气,只能苦苦再等!
紫耀光芒只是一闪而过,而后夜空重新被黑暗吞没,大概是因为受到刺激,这山间的黑暗变得更加猖狂愤怒,连累得空穹之上的满月一时也暗淡了许多。
光源最后消失的尽头,那只美丽无比的巨蝶,此刻已完成了蜕变。
茫茫夜色无边无际,仰首天空之上恍惚看到两轮明月,一轮皎白,一轮幻紫。
那轮紫色的光芒不及圆月光芒广阔,却无疑是千古以来最美轮美奂的月影。
隐在那一轮紫芒之中的,是一个薄裙飘逸的魅丽倩影,紫艳的光芒就是她身上所着的一袭紫衣,如光如影,如虚如幻。
紫色薄裙徐徐降下,那个人!
宛如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容貌的玄天仙女,彷如欲幽魔境迷人心魄的美女,又如释迦太子得道之时魔王派遣而来诱惑歧导他的五百天魔女全部的美。
紫衣女子落在巨塔脚下的正门前,塔门宽大无比,由两扇高三丈宽各一丈浑然一体的敦厚宏重的木门组成,一道阶梯从塔内向外延伸。先是五级雕龙黄石阶梯,再是九级刻有麒麟的同料石阶,然后便是一道宽一丈的白石路,穷尽打磨之技艺,皓洁如镜,几能倒映出走路人的身形。
紫衣女子落脚之地十丈内,白石路两旁的青草骤然变成诡异的紫色,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死。女子挪动莲步向前,青草随即大片死亡。
巨塔门前左右各站一人,两人皆是道士打扮,双手置于身后,面容庄肃,正是高值和何度景师兄弟二人。
他们见紫衣女子前来,不但不做戒备防御动作也就罢了,居然还笑脸以迎。二人看到紫衣女子容貌之时,一齐怔怔发呆,这般妖异的美艳,竟是比他们三年前在竹林中见到的女妖美上百倍。
二人迎客的言语都咽在喉中,生生难以出口。
高值的道行终究比他那同门师弟高强许多,及时觉察到异常,立即运法守住心智,朗声道:“尊使惑心神摄魂魄的高技真可谓运用得神鬼莫测,只是,我师兄弟二人性命不值得尊使大人动手!二来若是取了我二人性命,岂非无人为尊使引路!”
身旁的何度景身体猛然一震,这才发觉自己已深受面前这个紫衣女子妖力所惑,低头垂眉,后退数步,目中却透着凶光,只恨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无力报复。
紫衣女子默不作声,不屑与这两个人类言语,摇曳着身姿姗姗然穿行过他们二人,直往巨塔塔门走去。
高值与何度景二人虽对这女妖的美色有所觊觎垂涎,而且余海平也下令要待此人尽恭尽礼,但面对此妖女如此自傲目中无人的行径,二人不免在心中暗自咒骂。
紫衣女子走在前头,身影婀娜多姿,高值、何度景二人跟在后头,目光肆无忌惮的游走,狠狠的找回方才丢失的面子。
三人一同进入塔中,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此塔第一层。四下空空寂寂,除了支撑这整座塔身的二十四根数人合抱的巨大柱子依八卦排布之外,就只有靠边处一架木制阶梯。与外部看起来的辉煌气派大相径庭。
高值毕竟处事为人稳当,此刻抢先几步,身形移到紫衣女子身前,侧过身子弯腰指路,示意她绕过那些依照卦象排立的柱子。
高值弯腰许久,却不见回应。转身看见时,只见紫衣女子白玉一般的俏脸血丝显露,盈盈如水的眼中亦透出杀意,一副愤怒之极的模样。
凭她堂堂妖界十二大将军的身份和力量,需要刻意避开区区一座人间杂牌阵法?这简直是对她身份的侮辱,对整个妖界的侮辱!
紫衣女子正欲举手投足之间将这个不辨珠目的狗东西结果了性命,难得陡然间记起临行时主人交代的每一字每一语,只好暂且压下杀意,令道:“带路!”
高值和何度景二人后背早已被冷汗****,只觉得死神的气息从这女妖身上不断蔓延而出,仿佛还能隐隐听见她体内的恶魔对着他们嘶声咆哮,随时择人而噬。
高值一个踉跄退出几步,体内心血因惧恐反而翻滚奔腾不止,本能的想要驭起法宝御敌,但他心中十分清楚,如此一来反而适得其反。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判断,身体却不争气的迈开步子,老老实实为她引路。
高值只觉身躯僵直,此刻就是只要他稍稍回头,看那紫衣女子一眼,这点勇气,他也是欠奉的。
二人渐行渐远,留下何度景独自一人,被突如其来的杀气吓得呆呆滞滞,仍在原处瑟瑟发抖,中邪一般。
紫衣女子“跟随”高值走过了几段木阶梯,只觉上上下下,转的脑袋都有些眩晕,偏偏各处都有诡异之处,故而她也只能安分守己。拨开一片暗藏杀机的云雾,紫衣女子目光投向塔外,这才发现居然只到达了第二层。
心中暗自打量:“早听说人间的术法多行诡异变化之道,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短短一架阶梯,居然也能布下如此玄术。倘若没有眼前此人引路,不知又会遭遇何种奇异阵法?人......确实不该小觑!”
此塔第二层更是古怪神异,居中那些支撑塔身重量的巨大石柱竟然早已撤走,偌大的空间内密密麻麻放置几十道各自放耀圣光的立门,或以木刻,或以石造,或以玉雕,或以铁铸而成。
却没有可供攀登的阶梯,二层与三层之间完全封死。想必若欲往上,定然要用到这几十道大门。
果然,高值来到一道凌空而置的石门之前,一手握法诀,口中咒语连连。石门之上立即显出一个太乙两极八卦图,图上阴阳两极各有一个小孔,乃为锁眼,只不过紫衣女子看不出来该开哪个。
高值从怀中摸出一件形状奇异的器物,这是一件青玉古雕,雕刻的是一只身子笔直瘦弱,却生有两条不成比例的大尾巴的奇兽。紫衣女子也算阅尽妖界亿万种族,但也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属。
高值将此物插入锁眼,两尾正与太乙两极八卦图上的小孔完美契合,继而将太乙两极八卦图扭转半圈。
只听“卡锵”一声,似乎有什么机关枢纽被触动,此门缓缓开启。
紫衣女子飘然进入!
门内,与她预想的有所不同,这里的空间完全不似塔内该有,四下空寂,脚下立足之处仅是一块古色石盘,纹理朴素而带有仙家特质,约八丈宽,此石盘悬在高空。放眼远眺,远处有仙山耸立,山上云雾缭绕,苍松虬扎崖壁之间,更有红顶雪身的仙鹤悠闲自在穿梭于氤氲水汽中,真个是一派修真仙人居所。
浮盘正中有石桌石椅,一人着道袍当面而坐,容貌仪表是仙风道骨,出尘脱俗。身后立有一人,看起来仍是青壮年华,面色严谨,背手而立。
余海平!
余铜共!
紫衣女子几步向前,脸上带有指责之意,讥肖道:“余道长好兴致,好清闲呐!想来是最近摊上喜事,心情大好吧?”
她目光所指处是余海平身前一座清茶,杯中素烟袅袅,清香四溢。
但紫衣女子闻着却是大感烦恶。
余海平轻笑一声,丝毫不见平日里凶厉暴躁的痕迹,平心静气道:“我等修道之人日习平素朴淡,已成恶惯,这倒与心情不甚相关!却不知尊使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何指教?”
余海平言语客气,却并不正眼看待身前之人,便是邀她相坐的客套言语也欠奉。他平日因修炼邪术之故受制于妖界,但如今短短几****“神功”已然告成,此时妖界对他而言不过是同等的合作关系,不再有威胁他的重大资本。
紫衣女子面容冰冷,毫不掩饰对余海平的蔑视与警惕,她从来就不信任人类,对所谓正道门派之人,更是不屑与之为伍。此番前来,只是碍于“主人”旨令,不得不从。
倘若此人执意要撕破面皮,她也不介意以命相赔,况且身上还有主人交与的底牌,杀这人间大派一个血流成河,应该不成问题。
底气充足,行事自然我行我素,指着余海平鼻子斥责道:“你们人界当真是卧虎藏龙呐!单单是你玉风观一个王举,便收拾了我妖界大军十二万精兵强锐,连妖皇陛下也险些殒命于此人手中。厉害!当真是好生厉害呐!”
女子气得紫衣颤抖,眼眸之中满是肃杀。
八丈之内杀意盈然,局势一触即发。
但余海平并没有动手的意愿!
他虽然不再受制于妖界,却也希望假借妖界之力,助他铲除异己,夺得玉风观掌门之位。
仍旧平心静气而言:“人界自修真而始,也才数千载,怎及妖界好几万年的宏伟基业?若沙场对决,人界修真之中如同草芥,绝非妖界骁勇战士之对手。
那折损了妖皇威武的枭狂之徒王举,其实玉风观上下皆对其不甚了解。只知他几百年前拜入门下时就已身怀奇异法力。
这些年来,他也不曾立下丰功伟绩,倒是常与几位退位的老掌门有法术较量,但也鲜有胜迹。他此次突然发作,坏了妖皇大业之举动,实非贫道所能料及!
妖皇尊下明察秋毫,想必定能体恤贫道之疏失。
不知妖皇尊下近来是否安康,那罪该万死的王举恶徒可有伤及尊下?”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却也隐隐察觉余海平此子不但不易对付,亦且必然包藏祸心,反倒不好撕破脸皮,道:“妖皇陛下洪福齐天,不必劳烦余道长操心。小女子此次前来是因主人交代了两件事!”
她口中所称呼的“主人”并不是妖皇,而且从她口吻听来,似乎这“主人”比妖皇更受她尊崇。
余海平缓缓站起身子,带着敬意向虚空拱了拱手,脸上竟然真有几分钦服之色,认真道:“丞相有何交代?”
远近皆有依稀可见的白风,萦绕在仙山苍松之间和三人身旁,风中夹杂浓稠雾气。白风吹在肌肤之上只觉冰冰凉凉,细细品味之下,这等仙境风情,其实透着一股太过浓郁的凄凉之感,只让人觉得:
空寂
虚无
寂寥
冰冷
......
在这等凄冷得没有半分人间温存的地方,一人一妖其实心中各怀鬼胎,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却因为一个“主人”,各自压抑着心底炙热的地狱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