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烟山东南六七十里,有一座名为却祟城的巨大城池。却祟城西北角,一小饭庄内,怀玉正陪着柯玉兰用饭。
怀玉:“想不到姜姑娘竟然是紫阳宗当代宗主最小且最疼爱的女儿,当真是出人意料。”
“怎么,后悔啦?”柯玉兰挑了挑秀眉道。
“后悔什么?”怀玉不解道。
“自然是后悔没有加入紫阳宗与那姜姑娘朝夕相处,后悔娶了我这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后悔……”柯玉兰醋意甚浓道。
“得得得,打住吧,我的姑奶奶!快吃菜。”怀玉没好气道。
“怎么,这就开始嫌弃我了!”柯玉兰绷着脸,浑不似在玩笑。
“呃,我错了还不行么。快用饭,完了我们就去通乾商会。尽快离开了这儿。”怀玉有些不耐道。
柯玉兰沉默无言,缓缓低下头用饭。
用饭完毕,柯玉兰称身子不适要先歇息,怀玉便寻了处客栈将柯玉兰先安顿下来。怀玉则独自出了客栈,一路打听,用了近半炷香功夫,终于找到了通乾商会驻却祟城分号。
进了商会,留下姓名、人数以及去向,再付了定钱,便妥了。只消三天后按时前来付了余款,再登空梭即可。
时候还早,怀玉就近寻了个茶馆儿,想扫听一下近些年蛮墟以外发生的逸闻趣事。
只是方一到茶馆门口,怀玉未迈步入内,却抽身后撤。但见这时,一道人影似破败的稻草人一般从里面被抛了出来,正落到怀玉适才所站的地方。那人仰面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挣扎了两下便人事不省。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人接连被抛落到了茶馆前,一字排开昏厥了过去。
怀玉撇了撇嘴,未予理睬,迈开步越过门前躺倒的三人进了茶馆。
茶馆之内一切如常,并没有桌椅被掀倒的痕迹,也不见围观打斗的迹象。
怀玉要了壶碧螺春,一碟松糕,坐到拐角慢慢啜着。
背井离乡二十余载,不免思乡心切。也不知阿公、爹娘都是否安康,墨非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
心中如是想着,入了神,怀玉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进茶馆的初衷。
约莫两盏茶过后,茶馆外不知怎地忽地闹腾起来,扰了怀玉的思绪。
片刻后,十余号人凶神恶煞般进了茶馆。
怀玉原本是背对着茶馆门口的,听得动静,便转过身来瞅向门口。
此时,怀玉初到茶馆门口之时所见的被丢出茶馆的三名汉子中的一位正指着一张正对着门口的桌子冲十余号人中为首的那位红面大汉道:“三当家的,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打的。你可得替我们三个做主啊!”
“滚一边儿去看着!你们三个不争气的崽子。尔等的仇,宋爷我自然会替你们报的。可是你三人居然公然调戏良家女子,回帮之后自己去领罚,每人杖责五十。”为首的红脸大汉斥道。
就在这时,那个被呵斥的汉子所指的那一桌人连同其旁边的一桌人尽皆站了起来。
怀玉见了这两桌人,不由怔住了。因为这两桌人中有两个人怀玉认得。这二人一男一女,看年龄都不到三十岁,挨着彼此站着。
女子生得身姿绰约,气质出尘,只是一张玉脸冷若寒冰,好似写着“生人勿近”。男子一身青衫,英气勃发,玉树临风,上唇留着两撇儿小黑胡儿,嘴角带着笑意。
此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墨非、水寒烟夫妇。虽然已过去二十余载,可是此二人相貌神态皆无太大变化。故而怀玉一眼便认了出来。
怀玉心中悸动,却并未当即上前相认,而是扭过身来换了张桌子,默不作声地瞧着。
一别二十余载,或许他们都以为某家早已不在人世了吧,怀玉心中黯然想到。
墨非迈过条凳,往前走了两步,抱着膀子笑道:“怎么,搬来救兵啦?”
“小子,你别得意!这是我们乱石矶飞魈帮的三当家。你就等……”那名指认的汉子用手点指墨非道,只是言尚未尽,便被一旁的宋姓男子抬起一脚,踹出一溜儿滚儿去。
宋姓男子瞪了一眼那名被自己踹倒在地的男子,喝道:“滚后面去,回帮后加责三十杖!”
“是,三当家!”那名倒在地上的男子艰难地爬起来,捂着大胯,低眉顺首地冲宋姓男子道,语毕含恨瞅了墨非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宋姓男子身后。
掌柜的原本是缩在柜台后的,但是听到“飞魈帮的三当家”这几个字后,忙从柜台后一溜儿小跑出来,面脸堆笑地冲宋姓男子躬身作揖道:“原来是宋三爷。小老儿这里给您老请安了!”
“你是?”宋三当家瞅了瞅掌柜的,问道。
“呵呵,小老儿是这茗德茶馆的掌柜的。”掌柜的忙回道。
宋姓汉子:“哦,掌柜的有何事?”
“呵呵,三当家的,你看这,本店空间狭小,而且开个小店确实不易。诸位有何过节的话,可否到城外了结?”掌柜的抱拳拱手道,“改日,小老儿摆上一桌,特意答谢三当家的。”
“这个么……”宋姓汉子面现为难之色,转脸冲墨非道:“小子,只要你向爷道声歉,这篇儿就算揭过去,如何?”
墨非:“呵呵,要说道歉,墨某觉得还是阁下领着你那三个不争气的手下向内人道歉比较妥当。”
“耶呵,向来都是别人给爷我道歉,还未有过宋爷向别人道歉之理!既然你不愿道歉,那就留下一条腿吧!”宋姓汉子语毕掏出一锭约莫五两重的银子丢向展柜的,尔后抄过身后被两人抬着的一百单八斤八棱鎏金单锏,抡起来便向墨非砸去。
掌柜的见情势不对,忙收好银子躲到柜台后。茶馆内的茶客距离门口较近的也忙往里面躲。
墨非大笑一声,身上青光闪烁,转瞬间便由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化成了一只狰狞的罗刹蝠。一些没见过世面的茶客惊得尖叫起来。
宋三当家也是一怔,不过手中的单锏却是收不住了。但听得“咚”地一声,地面被砸出一道坑,眼前的墨非却是踪迹不见。
宋三当家一愣,知道大事不好,忙要抬锏往身后横抽,但为时已晚。但觉得脖颈一凉,墨非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别动!”
原来是墨非一个瞬身术,闪到了宋三当家的身后,将一柄冷气森森的短刃架到了其脖颈之上。
宋三当家没想到惹上了硬茬子,不过依旧口不服输道:“有本事就给爷来个痛快!”
“呵呵,宋当家的,多有……”墨非刚要收了短刃,免得真出了人命。可就在这时,身后恶风不善,墨非忙一个瞬身术窜了出去。
原来是那名被宋三当家给踹了一脚的汉子见墨非背对着自己,觉得此乃天赐良机,忙拔出腰间的匕首往墨非后心刺去。
墨非虽有所察觉躲了过去,不过宋当家的却并不知晓,仍旧站在原处。
那背后暗算墨非的汉子都没反应过来,手中匕首仍旧往前递去,眼见着就要扎到宋三当家的。
就在这时,宋三当家的脚下及身前青砖地面忽地化作了泥沼。宋当家的整个身子猛地往下沉去。与此同时,泥沼之中猛地冒出数条藤蔓,饶过腋下将宋三当家的肩头绕住,将其斜着往前拉,要将其拽趴下。
这还不算完,宋三当家的身后兀地冒出一柄通红似被烧红的烙铁的短剑。或者称这柄短剑为剑身更为合适,因为此剑并没有剑格、剑柄。暗算墨非的那名汉子的匕首正刺到剑身之上。
若是寻常的短剑,匕首便会被抵住甚至反弹开来。可眼前的这剑身,瞬间将匕首灼成了铁汁。背后暗算墨非的汉子收招不及,连带着整个手掌及腕处也碰上了剑身。
若不是突然出现的剑身消失得够快,那暗算墨非的汉子整条手臂都得化作飞灰。那汉子痛苦难当,狼嚎着抱着手臂创处翻滚在地。不消片刻便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宋三当家的无法抗拒地被拽趴到泥塘中,甫过三息便又被藤蔓从泥沼中抛到半空。还未等到落地,其身上的污泥化作泥矢飞回泥沼,尔后地面重新化作此前完好时那般。
宋三当家不明所以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开口叫骂。却见墨非正往茶客中环视抱拳道:“无意打扰前辈品茗,还望前辈莫要怪罪。我等这便离开。”
宋三当家的闻毕怔在当场,转身瞅了瞅身后躺倒在地腰间匕首已不见踪迹的那名偷袭墨非的汉子,再略一揣度,已将适才自己未看到的情形猜了个六七成。咽了咽唾液,他也抱拳冲一众茶客道:“多谢前辈搭救!晚辈宋子锋扰了前辈清净,还望前辈海涵!”语毕,宋三当家的捡起地上的单锏,转身便往外走。
墨非在柜台付了茶钱,领着一行十余人正要离去,却听得身后有人道:“喂,那个叫墨非的小子。见了老夫也不见礼,就这么走了么?”
墨非闻此不由怔住了,忙转身抱拳施礼道:“不曾想这无尘还有人识得在下,当真荣幸之至!前辈可否现身一叙?另外,方才可是前辈出的手么?”
“老夫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么?”茶客之中声起。
墨非环视一遍,并不见有人开口。只是此时有不少人重新回到原处,不少人背对自己。虽然有些人听见这莫名的声音而四下张望。奈何茶馆人数也不少,倒也看不出是谁在对自己说话。而且这声音飘忽不定,更是难以确实是何人所言。
水寒烟蹙眉道:“既然前辈不肯现身,我等这便告辞了。”
“呵呵,水侄女脾气倒不小。也就是墨非这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才千依百顺哄着你。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无法承受你这冰冷的性子了。”茶客之中有声音笑道。
“你……”水寒烟正要发作,却被一旁的墨非给拦下了。
“唉!二十余载不见,你小子居然连哥哥我的声音都忘却了。”适才的声音再次想起,只是这次不再是出现在茶客之中,而是墨非身后。
墨非领着的一行十几号人见眼前突兀地现出一人,惊吓之下,忙各抄兵刃,本能地做起了戒备之势。
墨非愕地回首,正看见怀玉背着手,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由于修为尚未达到合一境,墨非的寿命并没有延长多少,故而相貌略显成熟。而怀玉在玄阶后期之时,已平添寿命百余年。此时的怀玉,与当年初到无尘之时并无多少差异。
墨非瞅见怀玉,不由一窒,闭上眼抚了下额头,再次睁开,怀玉依旧乐呵呵地瞅着自己。
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墨非眼眶含泪,上前将怀玉一把抱住,声音颤抖道:“老子现在也能使用储物扳指了,你能不能把我借你的那个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