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土界乃失魂九界之中唯一一个以人类为主宰者的世界,故其又被称为人间界。
人间界四大星域之一的鬼宿星域乃是以魔修为尊的世界。整个鬼宿星域都被魔修们建立起的圣魔宗所统治。圣魔宗内设立四堂,分别为祭骨堂、血煞堂、阴尸堂及汲魂堂。整个圣魔宗本宗所在的疾风大陆由其下四堂辖制。
疾风大陆东北区域最北端,祭骨堂辖下雪篷郡内的冰斗县之中有一村落,名唤封家庄。此时正值凛冬时节,整个封家庄一片银装素裹。村中稀稀拉拉的雪杉皆几近雪塔。低空偶有三两只云雀飞过,留下婉转的啼鸣,诉说着雪霁之后的寂落、冷清。
封家庄中有一户人家,家主封根生,乃是村中唯一的木匠。凭着娴熟的手艺,一家九口的日子倒也过得殷实。只是此时,封根生却盘着腿,揣着手,坐在自家土炕沿儿上,撇着嘴闷着声儿瞅向一旁。
封四婶儿也坐在炕沿儿上,边安慰抽噎不止的封刘氏边责备封根生道:“他二伯啊,你怎么那么狠心,竟将自己的亲生的小崽子卖给了中土来的商人。小夕本就身子弱,这下被买去做苦力,那还有个好儿?”
封根生瞪了一眼帘栊外自己的几个往里探头看的孩子,翻了翻眼皮道:“那小崽子本就没多少时候好活了,得了‘冬令雪’这种怪病,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反正都要没了,还不如换几钱银子来得实在。”
闻此,封刘氏已是泣不成声。
封四婶儿:“他二伯,俺听军保儿他爹说你喜欢耍钱,现在看来八成是真的啊。你可不能为了耍钱,卖儿鬻女,泯灭了人性啊!”
封根生闻此登时从火炕上跳下来,冲着封四婶儿愤然道:“你这是什么话!俺喜欢赌确实不假,可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怎么会到那种程度啊!你们现在确实很难过,可要真等到那小崽子在你们面前倒下的那一刻,你们还要难过得更甚几分。再者说了,俺不过是听说中土人杰地灵,或许遇上贵人有法子给那小崽子一线生机。倘是留在这儿,那是铁定玩儿完。反正俺是不愿看到自己的崽子走到俺前头。况且俺没那么多闲钱给他瞧怪病、下葬,不卖到中土,还能怎地?”封根生语毕摔门而出,走出数十步,见没人追出来,便往村中私设的赌坊而去。
中土,祭骨堂辖下丰饶郡郡城冶骨城内的骡马市场此时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不过此时,偌大个骡马市场,过半数的人都聚集到了市场西北一隅。因为这里正在公然拍卖人口。
在疾风大陆,只要取得圣魔宗相应堂口儿的许可,便可以正当地贩卖人口。只是由于相应的许可较难以办下,且被贩卖的人不可以是中土人士更要来路正当才可贩卖,故而贩卖人口这种事还是鲜见的。
小封夕抓着自己的袖口,紧张地看着前面正在被拍卖的两姊妹。两个小丫头与封夕年纪相若,此时正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彼此拥着抽泣。
半盏茶的功夫,那一对小丫头被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以三十两纹银的高价拍走。尔后,封夕被一名伙计领着来到了台前。
封夕怯懦地扫视着台下,见众人并没有表现出拍卖那对姊妹时那么高的兴致,便不由低下了头,心中思忖着若是没人要自己的话,自己会不会自此流落街头。毕竟若是一直卖不出去,光是吃喝就得花费不少。
见喊半天没人出价,主持拍卖的富态汉子便欲宣布流拍,却忽听得人群外一家丁打扮的汉子高声喝道:“我家老爷出五两纹银!”
见有人肯出高价,主拍人面带喜色,忙生怕买主儿反悔似的宣布结果,并心中决定,下次再也不因贪便宜而收下小封夕这般瘦小孱弱的病秧子。
那喊价的家丁当场付了银子,领着封夕便往人群外走。
人群外,一辆雪花骢拉着的锦车正候着。听见脚步声,车帘挑开,打里面探出一留着两撇儿小黑胡儿,商贾打扮的富态中年汉子。待家丁领着封夕来到切近,车上的中年汉子将封夕细细打量一番,满意地颔了颔首,冲家丁道:“找家僻静的客栈,梳洗一番后悄悄从后门带回去。”商贾语毕,将车帘放下,吩咐车夫赶车离去。
家丁领着封夕七拐八拐外带九拐之后,进了一个小胡同口儿的小客栈。客栈内冷冷清清,许是不是自己的生意,两名伙计和掌柜的在柜台前闲得无事,正唠着家常。见家丁进来,掌柜的忙招呼道:“哟,秦爷,稀客啊。您老到鄙店有何贵事啊?”
客栈伙计也忙躬身道:“见过秦爷!”
家丁微微摆了摆手,冲三人道:“刘掌柜客气了。”尔后回身唤过小封夕,继续道:“这是俺老家的侄子,家里遭了蝗灾,爹娘都饿死了。故而他这才千里迢迢来找俺寻求庇护来了。麻烦刘掌柜给打些热水洗漱洗漱,不然让俺家婆娘见了他这般模样,非得拒在门外不可。”
掌柜:“好说好说,二黑子,快些领这位小兄弟去洗个热水澡。秦爷,您老好不容易来一趟,能否赏光陪小老儿喝两盅儿。”
“刘掌柜的既然有此雅致,那秦某却之不恭了。”家丁略作思忖后回道。
“好好好,栓子,快些叫膳房切二斤酱牛肉,再炒俩热菜。”掌柜的冲另一名伙计道,尔后将柜台上的一坛花雕抱起,来到柜台外,单手引路,示意家丁道:“秦爷,这边请。”
小封夕被叫“二黑子”的客栈伙计领到楼上一间客房后在屋内候着。
从雪篷郡到丰饶郡,虽谈不上千山万水,却也是路途遥远。一路上,封夕也没洗过一次澡,再添上也没换身衣裳,此时看起来确实脏兮兮的,浑然一个街头小乞丐。
约莫一盏茶功夫,二黑子和另一位伙计进得屋来,将木桶灌满了热水后便退出去了。
洗过澡,换了身衣裳,伙计又送来吃食。用罢饭菜之后,小封夕又小憩了一会儿。直到掌灯时分,二黑子这才领着封夕下了楼。
家丁与刘掌柜的道了别,留下一锭约莫二两的银子,并要了一顶小号儿的帷帽后趁着夜色,领着小封夕出了小客栈。
夜色微凉,距离宵禁约莫还有半个多时辰,街上倒还有不少行人。见没人注意自己,姓秦的家丁弯腰将封夕抱起,并将帷帽戴到小封夕头上,尔后纵身上了墙沿儿。一路蹿房越脊,耳畔生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秦姓家丁才抱着小封夕落到一处院墙外。
拐过道弯儿,眼前现出一道小门。瞅四下无人,秦姓家丁上前轻叩小门。片刻功夫,门后传来问询声:“谁呀?”
秦姓家丁:“彪子,是我,秦越。”
“是二管家啊。”里门有人忙边应声边讲门打开。
“老爷回来了么?”秦越冲开门的下人道。
开门的彪子回道:“早回来了。这不老太君今儿个回来了么,老爷正陪着呢?”
秦越:“那好,你去告诉老爷,就说我在书房等他。”
“是,二管家。”彪子语毕瞅见秦越怀中的封夕,忙道:“这位是?”
“快去吧,别多嘴。今天你只看见我一个人进来的,晓得了么?”秦越正色道。
“是是,二管家。”彪子将门栓上好,便往前院跑去。
秦越抱着小封夕绕过两道院墙,来到一处书房内。
书房内,两名丫鬟正在清扫灰尘,见秦越进来,忙施礼道:“见过二管家。”
“嗯,一会儿我与老爷有些事要谈,你们先出去吧。”秦越微微颔了颔首道。
“是,二管家。”两名丫鬟语毕恭恭敬敬退出了书房。
见两名丫鬟已走远,秦越将小封夕头上的帷帽摘下,而后将其放在地上,缓声冲其道:“小家伙儿,可晓得我家老爷为何要买你回来么?”
小封夕欲言又止,只抿着嘴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我家少爷与你生得一般无二,只是前些天外出游猎之时不幸被一畜生咬伤,哪成想竟因此一命呜呼!这两天老爷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向外出瞧病,即将回来的老太君交待。毕竟古家就这一根儿独苗。若是被老太君知道少爷没了,那不得悲痛欲绝。老太君本就身子骨不好,若是再出了这档子事,非得有个好歹不可。到时候可真是祸不单行了。”秦越慨叹道,“好在老天有眼,今天路过骡马市场,碰巧遇上了你。故而老爷这才将你拍下。只是怕这件事宣扬出去,被老太君知道了,所以这才偷偷摸摸地将你领来此处。”
“那你们是想让俺扮成你家少爷么?”小封夕怯生生道。
“好聪明的小家伙儿!”秦越捏了捏封夕的小脸,乐呵呵道。
封夕:“那是暂时扮一扮还是长久地扮下去呢?”
正值此时,门外进来一人,面带威仪之色道:“自然是长久地扮下去。”
秦越见了来人,忙道:“老爷!”
“嗯,跟老夫人打声招呼便歇息去吧。”古老爷冲秦越道。
“是,老爷。”秦越躬了躬身,尔后冲封夕道:“小家伙,别看老爷一脸肃色,为人却是很和善的,你莫要太过拘谨。”语毕,秦越退出了书房。
封夕昂首注视着古老爷,略显拘谨地等着回古老爷的话。
古老爷:“小子,你我能如此相见,即是缘分。你,可愿认我作义父?”
“不是要扮少爷么,怎么又成了认义父了呢,古老爷?”封夕歪着脑袋,不解道。
“认了义父就不能扮成少爷么?”古老爷问道。
“哦,原来是两码事。”封夕微微颔了颔首,继续道:“老爷买俺来扮少爷,俺是没理由推辞的,只是这认义父,还得容俺想想。”
古老爷“也罢,此时倒也不急。现在你只管扮好你的少爷便是。记住!从现在起,你的唯一身份就是古家的少爷。无论是何人问你,你都要这么说。若是被问到了不知道的地方,你只管装作受伤昏迷之后不记得了的样子即可。”
封夕躬身冲古老爷道:“是,爹爹!”
古老爷见此,极为满意地捋着小黑胡儿,颔了颔首道“嗯,很好。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唤作古松,小名‘风奴’。至于老爷我,名作古仙风。你可记住了?”
封夕:“记住了,爹爹!”
“嗯,现在随我去见你祖母吧。”古仙风语毕伸出手,要牵着封夕往外走。
小封夕顺从地递过手去,随古仙风出了书房。
已是一更天,月朗星稀。古家院中,每隔数步便在树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故而倒也不显得晦暗。
古仙风头前引着,没过一会儿,便来到了正厅。
厅堂的正中央,两把花梨木的太师椅摆在一张红油漆的方桌两侧。方桌上摆着应时的瓜果。下垂首,坐着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太太。这老太太虽穿得雍容华贵,脸色却不怎么好,皱纹堆累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不说,还时不时地咳嗽两声,偶有一丝血丝咳出,染红了锦缎方帕。
老太太一侧,一名俊俏的丫鬟正垂首侍立。老太太身前,瘦高挑儿,留着山羊胡儿的大管家沐恭正劝着:“老夫人啊,时候也不早了,您瞧病刚回来,再加上这些天一路舟车劳顿的,您就快歇着吧!风奴他没事儿的,您老明天再瞧也不妨事。”
“哼,你莫不是以为我老糊涂了?连松儿被咬伤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晓。”老太太面含愠色道。
沐恭正尴尬得无言以对之际,古仙风领着小封夕进来了。
古仙风正欲高声问候老太君,其身后的小封夕却猛地挣脱古仙风的手,口中边喊着祖母边跑向老太君。
古仙风还没缓过神儿来,小封夕已经抱着老太君的腿道:“祖母,您去瞧病身子好些了么?风奴可想您了。”
老太君怔了怔,尔后眼角闪着泪光,将封夕抱入怀里道:“小松儿,祖母还以为见不着你了,你不是受重伤昏迷过去了么,怎么会?”
“原来祖母晓得风奴受伤了啊。”封夕边紧拥着老太君,边道:“听爹爹说,前天府里来了位江湖郎中。那郎中手段高明,几帖药下去,我就好了呢。”
老太君复又怔了怔,嗔怪道:“原来是这样。那你爹爹还不告诉我实情,一个劲儿搪塞我说你去翠堤西游玩,弄不好明天才能回来。”
“嘿嘿,这不是想给您老个惊喜么。”古仙风一旁尴尬笑道。
“我这般年纪,怕是无福承受这般惊喜。”老太君白了古仙风一眼,尔后冲封夕道:“知道俺们家松儿无恙,祖母也就放心了。这一放下心来吧,才觉得累了。祖母要歇息去了。明天祖母领你到斑鸠镇瞧瞧,那里开的似血杜鹃可好看了呢。”
封夕:“那祖母您快歇息吧,风奴也要歇息了,不然打不起精神去看了。”
“好,松儿真乖。”老太君捏了捏小封夕的脸,尔后在丫鬟的搀扶下前去歇息了。
送走了老太君,小封夕回首望向古仙风。古仙风冲其微微颔了颔首,道:“早些歇着吧。明天我还要出城办事,就不能陪你们了。”语毕,古仙风转身出了大厅。
“恭送爹爹!”小封夕躬身道。
古仙风闻此顿了一顿,而后径直迈步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