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潇坐在里榻一角,眼望门窗,尽量无视眼前衣衫不整的张谢安。当她看到一个影子从门外轻轻溜开,这才明白张谢安方才一系列的举动。此时的张谢安倒有些恼火,为发出够让外面听得到的衣袍撕扯的响声,胡乱之中把自己中衣上的系带打了个死结。
见他无奈之样,王若潇下了榻子,借助微弱烛光在屋子里左转右转。张谢安瞧了她一会儿,跟她说:“新房里没有绣篮,剪刀、刀子之类的不吉利。”说完,低头用力一扯,干脆就把衣带断成两半,跑到屏风后面换了件衣裳。
夜半时分,王若潇躺在榻子上如何也睡不着,她窝在被褥一动不动,生怕稍有动静就打扰到身边的男人。隐隐地,身旁传来轻微有序的呼吸声,张谢安睡着了。王若潇躺得有点麻,轻轻换了个姿势,向里面侧躺。脚底还隐隐作痛,绣花针出现在鞋子里的原因她不敢多想,就想云溪想的,赵静霜近日来的情绪十分奇怪,可她终究是相处多年的姐妹,同住一个屋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想到这儿,王若潇长长叹了口气,身后的人忽然有了动作,身上的被褥随之上下翻动,不一会儿又静了下来。王若潇往后偷偷看,衬着远处微弱的烛光,只看到张谢安宽阔坚硬的背景,而两人因此隔开两臂距离,夜晚的凉气从外面钻进来,渐渐扫得后背冰凉。
无可奈何,王若潇又悄悄翻了个身正躺,顺便将中间的被子掖实。直到寅时才迷糊入睡,还没睡沉,就被人摇醒了。
酸涩地睁开双眼,张谢安已穿戴整齐坐在榻沿上。王若潇合上沉甸甸的眼皮缓一缓才从床.上坐起来,脑袋摇摇晃晃。张谢安有些担心,更多的是愧疚:“昨天实在太累,没想太多自己就睡着了。不如你再歇一歇,晚些去请安也没关系。”
要说成亲的时候王若潇累在头冠和举止上,那么张谢安便是累在招待和布置上。虽然她披着红盖头看不见来客有多少,但从进大门到拜堂大厅,满满都是宾客说笑聊天的声音,张谢安一一陪酒,恐怕笑都笑累了。
王若潇从床.榻上下来:“不打紧,总不能让爹娘等我。”
嫁入婆家的第一天由为重要,这一天的印象很可能决定未来的日子好不好过。王若潇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张家大夫人之前就不喜欢她,可不能让人有机会说闲话。
丫鬟们捧着温水毛巾进来,王若潇坐在妆镜台前,任由人打理她的头发。金嬷嬷也从外面跑进来,跟丫鬟一起收拾被褥,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张谢安坐在外厅喝汤,悠然自得。几乎把榻子翻了整遍的金嬷嬷眉色突然一提,鬼鬼祟祟往袖子里塞了样东西,笑呵呵退出去了。
金嬷嬷走后,王若潇忽然想起出嫁前陆氏作为长辈跟她说的一件事,新房的床上都会垫着一块白喜帕,这是夫家人用来看新人是否圆房的。王若潇赶紧跑到床.边上下左右各翻了翻,心喊糟了糟了,金嬷嬷铁定是拿了块毫无颜色的白喜帕到林氏那儿去了!
那厢,张谢安在喊她:“打理好了吗?快过来用早膳。”
云溪把最后一只金镶玉长簪在王若潇头上按好,左右丫鬟撩起通往外厅的珠帘,王若潇在张谢安对面坐下,小声说:“刚才金嬷嬷……”
张谢安把汤舀给她,毫不担心:“快吃吧,金嬷嬷说大夫人、二夫人和我娘都已经起了。”
想了想,王若潇还是把话咽下了,毕竟跟他说那事儿还挺尴尬,可一想到等会儿就要见到几位夫人,还可能因此受到刁难,王若潇的心就悬在半空抖抖颤颤。张谢安则不急不缓地用完了早膳,坐在那儿两手撑膝盖等着她。王若潇将汤勺一放,点点头:“我们走吧。”
张谢安站起来用手将腰封的褶皱抚平,带着王若潇走出金玉阁前往正堂。从金玉阁出来是两边红瓦围墙搁成的小道,隔壁是流玉阁。王若潇跟在张谢安身后,忽然听见张谢安跟前面打了声招呼,探头一看,小道前段开了一扇花帘门,正是流玉阁的出口,一位身穿华纹蓝衫的年轻男人含笑正迎来。
张谢安阁里的碧梳轻声跟王若潇介绍:“这位是吴振棋吴公子,他是吴夫人的侄子,也是吴夫人的过继子。”
王若潇了然地点点头,不近不远随着张谢安。吴振棋也在这时候往张谢安身后扫了一眼,黑浓的剑眉,一双带笑的桃花眼让年轻丫鬟们低头脸红,就连王若潇也颇为一怔。这厮的眼睛太勾魂!
然而,吴振棋很快收回视线,同张谢安一道走着,相互说些平平淡淡的话。
出了小道,眼前一片开阔,左上方亭台楼阁山清水秀,宛如世外桃源。可王若潇还没看够,前面的人方向一转,往右边的垂花门进了。这一边朱瓦玉殿,靠右手的便是正堂。
王若潇快速整理来时被风吹摆的衣袖裙角,深吸一口气端正姿势。正堂内,张重明、张重亭及三位夫人已在座等候。吴振棋首先进去,像各位早安后站于一旁。外面的张谢安向后伸手,握住王若潇的手掌,惊讶回头。
原来,因为紧张,王若潇手上捏出不少热汗。拉她到身边,张谢安轻言安慰,让她不必害怕。王若潇表面应了,心口里却狂跳不已,在张谢安的带领下一步步进入正堂。
大堂内气氛凝重,王若潇低眉顺首,努力适应众人齐聚而来如针般的目光。首先是张重明开了口,他问两人:“昨天累着了,晚上可睡得好?”
张谢安笑笑:“好,好,一切都好。”
林氏也在这时候开口,笑着说:“今儿早,我让金嬷嬷去问了,屋子里温凉正好,睡得舒服。”之后转头与两位新人说,“若还缺什么尽管提,不怕麻烦。”
张谢安感谢:“谢大夫人关心,昨晚睡得很好,什么也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