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过数月,赵静霜对待上下均恭敬有礼,无事不出半步门。表面上,赵静霜跟王若潇和和气气,闲时一起坐在院子里,可实际上只有王若潇自己心里清楚,跟赵静霜之间的关系又生分了许多。
王若潇一直在等张谢安平安归来,悬着心随着从外送来的书信起起落落。到了生娩之月更是整日心慌意乱。这日早上刚刚起身,肚子就痛起来,派守在金玉阁的老婆子一看情况便明白过来,忙让丫鬟去烧来热水去请产婆跟大夫。
内室帐帘皆垂,王若潇气喘吁吁躺在烫伤,两手死死抓着床头柱子,云溪将干净的毛巾放在她嘴边,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王若潇死咬毛巾五官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顺着发鬓一滴滴湿在枕头上。
老太夫人闻讯也赶了过来,好巧不巧,刚到大厅,屋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众人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几人相视一笑,老婆子抱着娃娃高兴道:“恭喜老夫人,是位小姐。”
老太夫人的脸色却猛地一沉,低低“恩”一声,进屋看望王若潇。虚弱无比的王若潇躺在床上,方才太夫人那一声“嗯”她清清楚楚听在耳里,再见前来的老太夫人脸色平淡,心中不由难过。太夫人不如从前那般亲近,只是站在床边说了两句客气安慰的话,便让人搀着走了。王若潇从来都知道太夫人对她亲近,不过就是把生子的愿望寄放在她身上。
“云溪,把孩子抱来我看看。”王若潇无力动动嘴唇。
云溪点点头,从老婆子那将孩子抱来。王若潇瞧着襁褓里还在苦恼的孩子,心中酸苦一片。这一刻她很想念出门在外的张谢安,可又有些害怕,害怕他跟老太夫人一样……不喜欢这个孩子。
然而她的心心念念,第二天就盼回来了。
王若潇既高兴又不安,抱着孩子等着张谢安到金玉阁。可是左等右等,从白天等到天黑,还是没能等到他过来。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她低头看着熟睡的女儿,心中酸楚一片片袭来。这时,一个老婆子从外面进来,向王若潇请了个安,微笑说:“二少夫人,二少爷身体不适,你又在月子,身体弱,怕影响到你,所以就先住在厢房了。”
闻此,王若潇更是把心紧了紧,下了榻子。老婆子连忙拦住她:“二少夫人,你还在月子,不宜吹风。”
王若潇不由问:“谢安生了什么病?”
老婆子一脸无奈道:“就……就是一点风寒,你也不用担心。二少夫人就放心吧,过几天少爷就会过来了。”
见她如此,王若潇也不便多问下去。张谢安向来不会冷她不顾,不会连一句话都不带给她,这其中或许有旁的什么原因,王若潇也只好先是作罢,等张谢安回来再好好过问。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月子已到末尾,张谢安还是没到金玉阁一步,似乎从未回来过一般,王若潇有些按捺不住了,亲自到厢房找他。
老婆子见她来,脸色马上就白了,死命拦着她:“二少爷还在休息。二少夫人还是别进去了,三夫人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少爷。”
王若潇拧不过这老婆子,只得在外面喊:“谢安,我进来照顾你好不好?或者我们回金玉阁去。”
而回应他的,是从里面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老婆子一听,赶紧把王若潇往外赶。王若潇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直到屋里的咳嗽声安静下来,才失落离去。
老太夫人听闻此事,心中虽有些心疼,但又想到王若潇的肚子不争气,也不多想理会了。林氏一早来向老太夫人请安,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上前,轻口道:“老夫人,现下家中由三妹掌管,我本不该多事,可是谢安他……”
其然张谢安这次回来据说是碰到了劫匪,因此受了重伤。老太夫人心疼不已,听到林氏提起,又是愤怒又是叹息:“有什么话你坐下说吧。”
林氏点点头,就近坐下来,缓缓开口:“这些话我不是有意要说的,只是看到眼下这种局面,唉!谢安重伤不肯见人,恐怕……事态严重。即使度过难关,可若潇的肚子又这般不争气生了一个女儿,老夫人你想,王家上下一共生了五个女儿,才两个儿子,现下死的死,活命的没几个,不吉祥。我当初不让若潇进门,也是想着这个原因。再说玉锦轩一事,玉锦轩是王高远跟谢安合作开设,王高远却死了,谢安平安无事,这还是靠了我张家的福气。可每一次都不一定这般幸运,比如这一次路上被劫……”
老太夫人睁开眼睛,皱紧眉头。且不说什么福气运气,王家生了五个女儿才两个儿子,这世代传下来我张家恐怕男丁稀疏。念及此,老太夫人对王若潇越发生厌:“这样的灾星,留不得!我张家世代祖孙平安,绝不能毁在她的手上。”接着,她又为难起来,张谢安对王若潇向来百依百顺,想要赶走她……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想着,老太夫人将目光投给林氏。林氏之前虽然犯错,但她是这几个媳妇里最有头脑的。林氏马上意会过来,微微含笑,低声说:“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让您满意,一定让谢安有最合适的理由,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分开。”
这几日来,王若潇坐立不安,每每想到老太夫人那日来看她时候的眼神和张谢安的闭门不见,心中苦楚如潮水般云涌起伏。他没回来的时候,她日盼夜盼,现在他回来了,她还是日盼夜盼,就连他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况,她都打听不到,这种无声的折磨犹如一把无形的尖刀刮在她的心口子上。
然而……她最终等到的却是自己从未试想过的。
这日,云氏突然到访。她对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表现地十分慈爱,可却也没来看过几次。这次突然到来,还带着一些首饰银两。王若潇不明其意,却不由自主地背后发凉。云氏在她身边轻轻坐下,看着面容憔悴的王若潇,一时间说不出来话来。她对王若潇是欢喜的,可是……她低头望向她怀里的孩子,心下不由一叹。
要是个男孩,那该有多好啊。
如果是个男孩,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有些话,云氏终究说不出口。有的没的跟王若潇聊上几句后,留下那些首饰银两还有一封信,匆匆离了金玉阁。
王若潇将信捏在手里,信封很薄,上面却无一字。她打开,将里面的纸取出摊开,看到上面的内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这不是谁寄来的信件,而是……一封休书!
王若潇气得浑身发抖直掉眼泪,无论如何她也不相信,张谢安就这样莫名其妙以七出之口舌嫉妒把她给休了!她来到厢房,不顾老婆子劝阻直进门去,只见里面垂帘暗帐,一个人影坐在案桌前,手握卷书。王若潇顿住脚步,一时间没了勇气上前。帘上的人影放下书本,扶膝坐着,似是在等她说话。王若潇平定下情绪,沉着问:“谢安你曾经说过,人哪有这么多颗心,人心只有一颗,现在想什么便是什么。那么你现在在想什么呢?为什么分开这段日子,我们之间变得好陌生?”
帘子里的人干咳两声,声音有些晦涩:“有时候你必须臣服于自己的心,它现在在想什么,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