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走出炼空室的时候,天空已经如墨一般,只点缀着点点的繁星。这样的黑夜,反倒让沈风觉得更真实,也更安全。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胸中的沉闷尽数吐出,起步向着兵伐堂住部走去。
这样的夜,轩砀山苍莽的林中也不缺少转瞬即逝的身影,那是见习习员中的隐杀在借着浓密的植被练习黑夜中的各种突袭技法。实际上,这个世界上的所谓天才,大多是因为心智开启的早,知道‘要比别人强就必须更努力’的道理罢了。
“唰——”
一道黑影蓦地从兵伐堂住部门前的密林间闪出,挡在了沈风前方。却只是沉默着,一声不吭。
沈风之前并没有感受到对方的存在,那么,此人除了修为高深至极的高阶两卫属习员之外,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沈风眼光闪动,就那般停住了脚步,却是半晌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在一眼万年的幻境中,他陪着司空度过了六年的的时间,就连别无选择的最后一刻,他也是选择了在司空的怀中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但是,沈风却又分明知道,幻境中的司空,毕竟不是真的司空。他,用六年时间,混淆了真假……
所以,他不知道该跟面前这个真实的司空说些什么。
“七天不见,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司空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风静静地站着——对他来说,本就不是七天。
“你……去哪儿了,又都做了什么,你不想说吗?”司空执着地问道。
“对不起。”沈风摇头苦笑。
司空沉默了。良久,她转身向着住部走去,低落地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大哥他们昨天为了打听你的下落,跟游鹤小队打了一架,二哥跟四哥受了些伤……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
沈风闻言怔在了原地,一股久违的异样感觉从心底最深处泛起,扩散至全身各处。他一言未发,折身向着乾位居理堂的方向走去。
有轩砀山院的伤药,林南飞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现在是戌时三刻,正是他习惯感悟身法自然的时间。只是,身法自然境界的他,却没有发现,在他房间外的树杈上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沈风平静地站在树上,看着对面房中盘腿坐在床上的林南飞。一刻过后,他的身影如涟漪一般散开。也在此时,闭目的林南飞猛地睁开了双眼,皱眉向着沈风刚才站立的位置看来,却是毫无发现。
同样的一幕不久后还发生在了前山第一峰谷地的山野堂住部,只是……那时佘胖子已经睡熟了……
居理堂住部第一卫属分住部十七房。
“司徒,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了什么?”蓝日和皱眉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司徒涯,“你明明可以不用来这里的。”
司徒涯拾起桌上的玉壶,给自己斟上一杯茶,微笑道:“呵呵,表哥,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本来就没有为什么。”
蓝日和闻言眼角一跳:“你是堂堂帝国三皇子,将来也是完全有可能达到那种层次的,缘何会做这种蠢事?”
“蠢事?”司徒涯怔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那种层次?呵呵……”
“你……你不想?”蓝日和惊了一跳。
司徒涯喝着手中的茶,却是没有着急回答,急得蓝日和一个劲儿瞪着他看。
“呵——”司徒涯忽而笑出了声,“竟然直接找上来了。”
话音刚落,一股冷冽的气息从房外渗入。
“我找你!”沈风站在司徒涯房间外的院子里,平静开口。
轩砀山院内习员住部的房间都是有门户阵法的,没有主人告知阵玥启法,除非用远强于阵法本身元力容纳上限的元力强攻,否则其他人是不可能进入的。这种门户阵法的元力来源是以一个住部为单位相互连通的,现在的沈风自然不可能强入。
“是谁?”蓝日和皱眉看向一脸开心笑容的司徒涯问道。
“一个厉害的人物。”司徒涯神秘一语,“表哥还是躲一躲吧,没准儿那人就是冲你来的呢。“
说罢,却是没给蓝日和所谓‘躲一躲’的时间,右手扬起向门外一拂,房间的门便自动打开。
司徒涯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蓝日和倒是没有被司徒涯的话吓到,跟着向门外走去。
“你竟然这么晚了还主动来找我。“司徒涯冲着沈风揶揄一笑。
“伤了我二哥跟四弟的人在哪儿。“沈风低垂着头,在黑夜中让人无法看到他的面容。
“我们不知道你二哥和四哥是谁。“蓝日和抢先道。
“昨日,玄风小队跟飞鹤小队冲突,林南飞跟佘余受伤。“沈风只是简单说出了事情,他知道司徒涯跟蓝日和一定会明白。
“飞鹤小队的向阳跟苍千钧也受了伤,而且还要更重一些。“蓝日和低沉道,一样的只陈述事实,不讲黑白对错,不动肝火。不过,他倒是明白了刚才司徒涯为什么说来人有可能是找自己的了,毕竟林南飞可是他亲手所伤。
司徒涯却只是站在沈风对面,一脸微笑。
沈风沉默了。就在蓝日和以为对方赞同了这种‘平手’的局面,将要离开的时候,却见沈风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一双被黑夜笼罩的眼睛一丝血色闪现。
“呼——“似有血色阴风吹过,蓝日和浑身的寒毛瞬间乍起。耳边回荡着喑哑的声音,”告诉我,是谁伤了他们。“
此时,司徒涯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轻吐一口浊气道:“我是飞鹤小队的队长,你可以认为是我伤了他们。“
沈风目光转向司徒涯。
不明就里的司徒涯强迫自己直视沈风的目光。正常对敌来说,司徒涯的这种做法是最正确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对方气势所迫,未战先输。可惜,他并不知道沈风的能力,或者说,没有人知道沈风的能力,甚至是沈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觉醒的能力如何。
目光相对的瞬间,司徒涯眼角的余光中隐约感觉到如墨的夜空似乎轻微扭曲了一下,他未在意,一心准备应对沈风的强猛攻击。
“等等!“司徒涯身后的蓝日和感觉司徒涯一人面对沈风压力太大,踏前一步道,”那个林南飞是我伤的。“
沈风不再说话,向着两人踏出一步。
“呼——“
“砰!噗——“
“不可能!“只是心中划过了一句惊呼,蓝日和便感觉胸口腹部同时钻心一痛,整个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凌空向后退去,空间腾移间,痛楚消失,一切消失……
在第一时间用上“瞬身流转“变换了方位的司徒涯,目光第一次流露出了震惊的情绪——他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蓝日和说出林南飞是他所伤的瞬间,心中泛起的一丝寒意让他不自觉地用上了号称无影无迹的挪移类元战法——”瞬身流转“,一瞬之后再看,蓝日和却是已经趴在了地上。
这就是沈风的实力?司徒涯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沈风,脸色愈加冷峻,全身肌肉紧绷了起来。
沈风缓缓转过了身,夜里的山风吹过发梢,扬起的鬓间发丝拂过脸庞,说不出的飘然俊逸。
“三哥!“一声惊呼忽然从院子入口传来。
司空震惊的望着沈风。她清晰地看到了刚才沈风是如何重创蓝日和的,就因为清晰,所以诡异的可怕。
事实上,沈风根本就没有动过!是蓝日和主动冲向了沈风,毫无防守地任由沈风攻击。而司徒涯,则是毫无意义地满院‘流转‘。
就在司徒涯如蓝日和一般‘流转‘到沈风身前时,司空终于惊叫出声。
这一声,叫停了已经向着司徒涯伸出右手的沈风,也惊出了司徒涯的一身冷汗,因为他赫然发现,沈风的右手就在自己颌下,竟然距离自己的脖子不足一寸了。
沈风偏转过身,皱眉看向站在院门前的司空,没有说话。
可是,那皱眉的微小动作却让心刚刚放下的司空猛地一阵揪:“三哥,你……“
沈风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不再看已经用“瞬身流转“后退出足足三丈的司徒涯,转身向着司空走去,确切的说,是向着院门走去。
司空双眼开始泛红,身影似乎愈发娇小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沈风只平静地说了一句:“早点回去休息吧。“便不再看司空一眼,一步跨出院门,消失不见。
“这就是南溟王世子沈风?“司徒涯长舒一口气,摇头苦笑,”这种程度,怎么可能?“
但是紧接着,在他查看了趴在地上的蓝日和后,脸上的苦笑便成了严峻。蓝日和伤地异常的重,五脏六腑尽数震伤,心脉受损,几乎差一点儿就彻底废了。
司徒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青玉小瓶,倒出一颗血红色混元丹药给昏迷的蓝日和服下,然后将蓝日和抱了起来,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同时开口对着失神地站在原地的司空道:“先进来吧,别让那群无聊的家伙看热闹了。“
司空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低头跟着司徒涯走进了房间。
“你都看到了?“司徒涯将蓝日和平放到床上,转身对着司空问道。
司空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是致幻的一种能力吗?“司徒涯走到司空身前,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将她拉到桌前坐下。
司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司徒涯倒茶的动作一顿,微微一笑:“是三哥多问了,先喝杯茶吧。“
“不是。“司空抬起头来,看着司徒涯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像幻觉,又不像……我没见过三哥的这种能力。“
“三哥?“司徒涯笑着:”在我这个亲三哥面前,就不要再那么称呼他了吧?我会吃醋哦。“
司空一愣,又低下了头。三哥……变了,两个都有些不一样了。
“说起来,这样向我泄露那位的能力,好吗?“司徒涯将用手中寒气略略降好温度的茶杯放到司空面前,柔和道。不是担心所谓的‘那位’介意,而是他知道自己这位小妹,或许在明白过来后会伤心自责。
司空摇摇头,像往常一样接过三哥给自己的温热茶,毫无防备地喝下:“没关系的。“她抬起头来,直视着司徒涯,”我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再像刚才那样。“
司徒涯站起身来,一边转身向着床边的小柜走去,一边随意道:“三哥保证,不会再那样了。”
——是啊,不会再那样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
司徒涯打开小柜的小门,从里边拿出了一个匣子,端到司空面前:“你最喜欢的龙城枣花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