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幕下,无边的森林浩浩渺渺的绵延到无尽的远方,在森林的中央一丝微光恍若无边黑暗的天空中唯一的一颗明暗难辨的星辰,“咳—咳—咳……”昏暗的光芒中传来一阵气息微弱的男人咳嗽声,气若游丝的声音能分辨出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落地窗前,手握一杯热水的尔雅透过落地薄纱静静的望着不远处那个破烂不堪的小木屋,耳中仿佛还能听到那脆弱的咳喘声,尔雅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枯瘦,也许什么样的磨难都比不上内心的幻灭。
这两年来,站在这窗前的时间慢慢的变得越来越长,从原来临睡前的几分钟,到现在哪怕是一整夜也恍然不觉,这是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吧,所以才这样争分夺秒的去感受,即便是内心早已没有了任何感觉,却已经没有了其他支撑,哪怕是恨,也想要留一点在心里。
森林的边缘处,一点点的鱼肚白慢慢渗透到森林的缝隙,一点点的蔓延到人的皮肤里眼睛里。尔雅转过身,将手中已经凉透的水杯缓慢的搁置在书桌上,华丽没有一丝褶皱的床铺中央,一个褪了色的早已不能取暖的暖水袋静静的搁置,那是无论走到哪里,助理都会在她休息的地方放上这个隔着时光给尔雅带来温度的物件。
尔雅走到隔间的衣帽间,从壁橱中找到一套随意舒适的白色休闲装穿上,腰已经有点挂不住裤子,时光就像带走岁月一样也在悄悄的带走尔雅的容颜与脂肪,营养师玉枝早在一年前就已经采用注射干预尔雅的问题,玉枝离开熟悉的军队医院来到尔雅身边已经十年历史了,即便是十年玉枝与其他医师一起在内的数十人的团队也未能让尔雅变得更健康。
尔雅用拇指的指纹打开房间的门,助理文惜微笑的看着尔雅“尔总,早”。尔雅微微颔首,如一缕轻烟般掠过文惜。
尔雅安静缓慢的步下旋转梯,穿过国际象棋格地面的主厅,走出已经被两边助理打开的水晶门,这一栋几乎全透明的大楼将尔雅的身影折射到众多助理、保姆、园艺工人的眼中,尔雅不疾不徐的朝着不远处停机坪上一架波音小型客机走去,慢慢的踏上悬梯,身后一身黑色职业装的文惜亦步亦趋的安静跟随。
悬梯收起,滑翔起飞,到房子的所有倒影不再有飞机的痕迹。
小木屋的窗沿边搭着一只布满无数老纹无数黢黑裂纹的颤抖的手,眼神却如一潭深不可见的胡泊,波澜不惊无风无浪,也许那是一双没有灵魂的人的眼神,亦或许那是一双包容了世界无数伤害过错的眼睛。
这是关于利益,关于爱和恨的故事,故事发生在亚洲某国,故事主人翁对于时间年代语焉不详。
(1)
开进小镇的火车
“翠绿的群山在雾霭的笼罩下犹如仙境,列车穿梭在大雾中,从两峰中间飞奔而出,一辆驶来的列车穿过山脉之后减慢了速度。
初春清晨静谧的小城像是只着薄纱的少女,安静、柔美、纯洁,让人沉迷留恋。
寂静中,站台响起了列车进站的声音,犹如提醒着小城,命运悄然而至。
列车中,一片吵杂,许多人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嘴里咒骂那些取行李的人;到站的人肩上扛着、背上背着、脚边还放着无数个编织袋,将狭窄的过道填的容不下任何一只脚;座椅上站着取行李的人,不协调的身姿用力拽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即将下车赶路的女人,收起了怀中婴孩儿口中的****,胡乱的将秋衣毛衣扯下盖住**与肚子,过道站着的十七八岁染着红黄绿紫奇怪颜色的朝着各个方向头发的少年,匆匆收回自己那有着吃奶冲动的目光;漫天飞的编织袋在吆五喝六的声音中移到了窗外,在一个个无头尸上快速的在人流中穿梭着。
坐在角落的尔雅收回窗外的目光转头落在旁边这个男人的手掌上,男人手掌上把玩着一个透明的内有一把钥匙的珠子,珠子差不多鸡蛋大小,男人的另一只手穿过尔雅脑后的马尾搭在尔雅的肩上抚在尔雅的脖子上,尔雅能微微感觉到男人食指与中指间的那一丝微凉,这个动作从进站开始,已经持续了有几分钟了,那一丝冰凉已经不那么明显了,但是尔雅却很清楚那一丝冰凉已经能轻松的割断她的喉咙了,因为她亲眼看见过一个小伙伴的生命就在那两个指头尖溜走了。
尔雅计算着时间,右手一直摩挲着杯子的外部,忽然杯子倒在了小桌上。
‘啊呀。’尔雅左手一抬想去阻止杯子的滑落,却打到了男人的左手。
‘嘣……嘣……嘣…………’,男人手里的珠子掉落跳了几下后滚落到了过道那面的座椅下。
男人看了看珠子,凶狠的目光就落在了尔雅的眼睛里,同时右手也加紧了一些力度。
泪光在尔雅眼中闪动,尔雅缓缓的摇头,用唇形说着对不起。尔雅的目光穿过男人,落在对面地上的珠子上,一个男人正弯腰低头将手探向那颗珠子,尔雅身边的男人沿着尔雅的目光看过去,大吼了一声,看了右后方列车员已经在推动门,撤回了尔雅脖子上的手,跳入过道捡起了珠子,在他起身的一瞬间看见即将关上的车门挤出去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尔雅重重的从一米高的车门上直接摔了下来,忍着疼痛的尔雅看着合上的车门里面咆哮的男人,列车缓缓启动,摔倒在门边的列车员被男人一把拽起来扔开,列车在加速,尔雅看到车门被打开了,尔雅忍着痛爬了起来,朝着人流冲进去。
捏着珠子的男人跳下了列车,在人群中张望,搜寻着那个七岁的白裙女孩,却被无数个编织袋阻断了视线。
……
尔雅七岁那年,南方的某个小镇,一辆列车载着命运在开始的地方。”
写完这最后的一句,尔雅掩上笔记本电脑,随之音箱里贝多芬的命运也戛然而止。
‘他们说第一乐章中有勇往直前的勇气,充满了愤慨、挑战的坚强意志,对生命的渴望,这或许就是7岁那年的力量。’
尔雅静静的思考着,从什么时候开始,尔雅决定为自己的生命留下点什么。
‘叮咚’手机屏亮了,尔雅抬眼看了一眼手机,离开了椅背,取过电脑边的手机。
‘明天晚上七点,酒店顶层芙蓉厅’
‘好的,收到,李总’用1卡发送后,尔雅放下手机,起身倒了一杯热水,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
‘明天白天做点什么呢!’片刻后,尔雅转身打开电脑,浏览这个城市的景区。
‘就这里吧!’尔雅预约了一个特色园林的门票。
右下角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了。
‘睡觉吧!’尔雅叨咕着走进了卫生间洗漱。
酒店的顶层套房内灯火通明,书房里,两米宽的实木茶几中央摆着一盘毫无章法的围棋,对弈的双方一个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右脚踝搭在左膝上,右手拇指食指中指缓慢的转动着左手拇指的玉扳指,也许是玉养人,也许是人养玉,扳指翠绿光滑,人温润端厚,除了这个玉扳指,一双素手宛若钢琴艺术大师的秀美双手,纯色淡绿羊毛T恤,一张温和隐含温暖笑意的脸庞,说不上有多俊美却让人舒服,下巴坚毅,早晨刮过的胡子此时才冒头,鼻头肉厚鼻翼宽阔,鼻梁中正挺拔,双眼深邃两道剑眉,这些都放在一张干净的面庞上,额方且宽,一寸左右的头发偏分往后梳,干净利落,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像是太阳西沉时分细腻的沙滩,温暖、柔软、宽广,却又是如此的深不可测与难以把握。
‘有必要吗?’对弈的另一个男人端着红酒杯,面朝落地窗,看着窗子里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发问。笔直的西裤淡雅红的衬衫,略微发福的肚子,微胖的脸满含心机与沉浮,发际线因为岁月后退了一大截,唯有平头才能不那么明显。
良久的沉默,沙发上的男人左肘撑在扶手上,中指食指支着太阳穴,头微微的低下,眼光落在地上掉落的一枚黑子上,平静缓和的说道:‘十二岁那年车祸,十九岁那年深山老林悬崖边背后的手,我女儿在国外遭遇的无妄之灾,这些已是旧闻,对你来说不新鲜,自从我要回集团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更多的动作在不断的靠近,应荣我已不是为了利,而是生存。’
许应荣回头看着沙发上的人,云淡风轻的沉稳,不,恰如一潭死水最深的地方,黑暗、窒息的静、冰冷,悠悠的吐出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亲兄弟何至于此。’
‘应荣,你我都是江湖上多年的老人了,为了利益,豪门望族中有多少兄弟情谊;就算平常人家,为了父母赡养家产继承这些蝇头小利,谁家又不是鸡飞狗跳机关算尽。我曾经有一个念头,兄弟姐妹其实本就是生存的竞争者,在成年之前,父母能给的资源只有那些,但是谁能得到更多的支持,也许未来的命运就会不一样。但这次,我若是不出手,便是只能坐以待毙了,并不是我一定要对付他,而是他下了决心要对我斩草除根了,为求一席之地我只能反击。’
‘算了,多说无益,从来由你,我都不会问的,这次之所以多嘴问一句,也是怕你追悔莫及。你决心已定,那便是了吧。’许应荣两步回到沙发上,拿出一支雪茄点了起来。
咚—咚—咚,温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午夜时分,只能是楠姐。
‘进来。’
书房的双开厚重实木门被推开半扇,五十左右的女人迈步进来,体型微胖个头在女人中算中等近一米六,牛仔裤白衬衫黑外套,脸上不施粉黛皮肤白皙,常年熬夜的黑眼圈在黑色镜框的遮挡下不甚分明,脸上读不出任何的文字,不能盖住耳朵的短发柔顺整齐,走路沉稳不疾不徐,不拖泥带水也看不出情绪,从头到尾看不出任何一丝性格。
‘老板,她定了这个园林的门票’楠姐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平板递给了沙发上的人。
‘这个园林距离这里大概4公里;按照她的行为习惯分析,应该会在9点左右出门,一路走一路逛,吃过午饭后,下午进园,我建议明天下午是个不错的时机。’楠姐平静的说完。
‘那就这么安排吧,控制好变数。’沙发上的男人递过电脑。
楠姐接过电脑,离开了书房。
‘楠姐这个人,越来越感觉不到存在了,像一个幽灵。’许应荣夹着雪茄,搭着腿斜睨着沙发上那个不动声色的男人。
‘这是功力,就像应荣你也越来越让人看不出深浅了,现在跟你接触过的人描述出来的你竟然不能组装成你的全貌,你的变让人难以琢磨,楠姐的静也让人难以琢磨。’沙发上的人严肃的说,眼光飘向了窗外无垠的夜空,那深不可测无限魔力的夜空。
‘那你呢?’许应荣轻吐雨雾双唇微启淡淡然飘出这句。
沙发上的男人离开沙发向着书房的大门走去,门推开消失了。
门已经弹回合上,许应荣却觉得门还开着,那个背影还在那里,恍若透明似云似烟。
‘他已经不是人了,像神仙。’许应荣自言自语。
‘不是’
‘是高手’
‘是飘忽不定没有踪迹的高手。’
许应荣将目光定格在桌上的棋局,才看清楚,许应荣早已经输了,只是他一直没让他输而已。
‘一个想让你输便输,让你赢便赢的人,如何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