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游心莹送回她父亲的家后,凌庸返回小旅馆取件东西就又出来了。那间昏暗的单人间消磨了他太多时光,只要一出来,他就像贪玩的孩子般舍不得回家。
自从被警队开除,他还是第一次再见到游心莹——也就是现在的绘里香。还记得三年前,她还是那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的豆蔻少女。可这次再相见,游心莹不存在了,绘里香取而代之,气质也多了几分成熟与犀利,少了些天真烂漫。
不知道她的姐姐见到她,会不会开始说教上。
“不会。”猛然一阵熟悉的嗓音,走在大街上的凌庸打了个机灵,向后望去。一位白裙飘飘,瀑布长发的女人正向他微笑。
她有着清晰硬挺的无关,高贵典雅的气质,眉宇间尽显出聪明才智。她还是这个样子,即便在凌庸的幻想里,她也是这样的美丽。
她就是游心恋——绘里香死去的姐姐。
“够了,你别再出现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出现证明了我的精神是不正常!”
“对啊,因为我都已经死了三年了。你为什么还能看见我呢?”
“因为我又开始出现幻觉了!”凌庸低声吼着,生怕街道上的无关路人看见他这幅模样。
游心恋的幻象笑了,“也许我就是鬼魂呢?”
凌庸咧嘴大笑,“哈哈哈,你不可能是鬼魂。因为每次在我无法正常休息的时候,你才会出现。神经衰弱容易导致幻觉!”
“那你为什么不睡觉呢?”游心恋饶有兴趣地问。她喜欢看到凌庸拙嘴笨腮的样子,因为这种情况太少见了。很多时候,凌庸才是对话的掌控者。
凌庸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因为他想见到她。想见到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他同样清楚,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自己甚至有可能患上精神分裂症。可是,他真的想见到她。“我记得你活着的时候,没这么能说。”
“哎,也许死亡真能改变一个人呢。”游心恋叹了口气,眉头微微皱着。
真好看。凌庸很喜欢看她这个模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上去充满了智慧。“我今天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曹天磊、柏珊,还有你妹妹心莹,只不过她现在改名叫绘里香了。”
“绘里香吗?”游心恋抬起头看着凌庸,她的面孔渐渐模糊起来。“她过得怎么样。”
“还好。你能多待一会儿吗?”
游心恋笑了:“多待一刻,少待一秒,又有什么分别呢。毕竟过去了的,就不一样了。”
“心恋……”凌庸伸手想要抱住她,却发现幻象早已不见踪影。路过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孩紧张地看着他,嘴上不停地说着:“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啊。”
不知为什么,凌庸想到了那个莽撞的菜鸟警官赵一恒。他嘴里口口声声说凌庸是神探,可他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如今却变成了神经病,到也没有辜负“神”探的这个称呼。
不知不觉间,凌庸走到了他在A市最熟悉的一个地方,位于美术学院门口的旭日画室。他在门口走来走去,驻足在橱窗向里面张望,一群年轻人正在欣赏挂在墙上展示的油画。一位身着白色亚麻衬衣,驼色休闲裤,脚上蹬着一双平底布鞋的男青年正站在画前,耐心地为顾客讲解。凌庸凑近橱窗,通过男青年的嘴唇辨识他说的话。
“创作这幅画时,莫奈已经74岁了。他用了12年的时间,才将它完成,并在不久后去世。”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凌庸通过男青年的神态和嘴唇张合的频率,感受到了他真诚的态度。
男青年的嘴唇继续动着:“这幅《睡莲》表现出莫奈对光影完美的掌控,集聚了他毕生精力,虽然没有他年轻时化作那般注意细节,但更富有一种灵性。”
墙上的油画果然画的是池塘一角,几多莲花,几片莲叶,随性地漂浮在水面,浅浅的波纹暴露了微风的痕迹。凌庸笑了,这小子忽悠人的本领可是一点儿都没改变。他刚要推门进去,却男青年讲话的人群里,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绘里香。看来凌庸告诉她这里的地址后,她直线就过来了。
小丫头这点倒是和姐姐游心恋很像,心中存不住事,只要想做,就会立即付之行动。凌庸悄悄地推门走了进去。
“你这幅画是假的。”他刚一进门,就听见游心莹铿锵有力地说着,尤其最后三个字异常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