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说话可不能空口无凭。”男青年也不着急,满脸笑意盈盈,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绘里香说:“莫奈的睡莲系列距今已经将近百年,就算当时的颜料质量再好,随着时间的流失,空气中氧分的侵蚀,画作本身会出现褪色的现象。”她上前走了两步,凑到画前嗅了嗅说:“不得不说这符《睡莲》颇有莫奈的神韵,但它色泽过于充盈,甚至还有点儿颜料挥发的味道。想必你是不知道如何做旧,否则你的这幅画绝对能以假乱真。”
画作被人拆穿是赝品,男青年并没有恼羞成怒。他很有绅士风度地欠了欠身子,伸出手说:“在下杨旭,木易杨,九日旭。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绘里香,保险调查员绘里香。”她的小眼珠滴溜一转,“专门拆你们这种骗子的台。”
杨旭微笑着转向其他顾客:“既然这位女士是保险调查员,那么她的话很具有权威性。刚才她也承认,这幅画习得莫奈的神韵,那么请有兴趣购买的先生或者女士,到画室后面的办公室竞价。”
“什么鬼!”绘里香目瞪口呆。围着她的顾客们没有说话,但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笑意。他们安静地走向画室深处,只留下一个瘦削的男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凌大哥……”绘里香没想到会被他撞个正着。
凌庸没理会她,走到那副《睡莲》前说:“终于完工了。”
“怎么样?”杨旭与他并排而站。凌庸右手拖着腮帮,摩挲着胡子茬儿,看了半天说:“小姑娘说的没错,除了没有做旧,其他已经很完美了。”杨旭得意地点了点头,转身面对绘里香说:“凌庸大哥认识这位小姑娘?我还正想谢谢她免费帮我做了一回广告呢。”
“谁、谁给你做广告!”绘里香有点搞不懂现在的情况,“凌大哥,你怎么认识这个卖假画的骗子?”
凌庸依旧只跟杨旭说话:“旭,出来抽根烟。”绘里香刚要跟上前去,凌庸转头生硬地拒绝了:“出来吸二手烟?屋里待着。”绘里香撅着小嘴想要申辩,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两个男人出了画室,站在橱窗外抽起烟。
她迈着小步子,想要尽量离橱窗进一些。等凑到不能再近时,绘里香才发现画室隔音效果好得令人发指。偷听失败,她只好心不在焉地在画室里转悠。画室开放空间不过五十平米,乳白色墙面上七七八八挂着几幅油画,高高低低、有横有竖,看上去纷乱繁绪,但从远处瞧似乎别有一番规律。
绘里香不懂油画,刚才在那只不过是抖机灵,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模仿凌庸曾经破案时说过的话。凌庸当刑警时,曾经和曹天磊联手破获过一起名画盗窃案。案值虽然和现在的天价油画不可相比,但凌庸刻苦钻研几个月油画知识,也算得上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而绘里香发现,旭日画室里所有的画作似乎都是模仿的名家名作,简直就是一个临摹博物馆。
逛着无聊,绘里香回到了橱窗边,凌庸二人仍然在外边抽着烟。从手上的烟蒂判断,他们已经接近尾声;从两人神态判断,他们的谈话正接近高潮。杨旭倚着橱窗,一手踹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夹着烟,燃尽的烟灰歪歪斜斜迟迟不肯落地。凌庸侧着身,嘴上不停地说着,没有发现手中的烟已经燃尽。
绘里香目不转睛,想要把凌庸的模样刻在心里。她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凌庸,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规规矩矩梳着油亮的分头,看上去不像个警察,更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那股子精神劲儿,双眼不见犀利只有疲惫,胡子拉碴的面颊更瘦削了。
他消失的这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绘里香低下头,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再抬起来两个男人已经消失了。她一转身,凌庸和杨旭已经回到画室,正对着那副《睡莲》品头论足。
凌庸说:“这种水平的画作经过做旧处理,绝对有市场。我可以给你联系几个买家。”
绘里香不敢相信这句话从凌庸嘴里跑出来。她很清楚伪造名画的用处,不是以假乱真高价销售,就是为了盗窃案掉包使用。
杨旭微笑婉拒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缺钱?更何况,你当着一位调查员的面,说这些敏感的话题,害我啊?”凌庸顺着杨旭的目光看到了绘里香,“你还没走?”
绘里香毫不介意凌庸的冷嘲热讽,“我就是你的跟屁虫。”
凌庸无奈地撇了撇嘴,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转向杨旭:“既然你不缺钱,那就免费帮我调查下这个女人吧。”
“心机Boy啊,没想到你是为了想不花钱让我办事!”杨旭刚接过照片,却被绘里香抢先一步拿了去。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合照,穿着同样的藏蓝色校服,绘里香认出这是A市第一中学的老款校服。他们亲密地并肩站着,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没有拥抱,甚至没有牵手,但游心莹认定他们是出于早恋中的情侣。那个男孩有着凌庸曾经拥有过的神采,而女孩的模样则和她上一任委托人司徒雪长得很像。
“没想到这么久的合照你还留着啊,真是用心良苦了您。”绘里香把照片当成了扇子,能用多大力就用多大力地挥舞着。
“让我看一眼。”杨旭敏捷地抢了过来。绘里香气嘟嘟地瞪了他一眼。她才发现,这个叫杨旭的男人唇红齿白,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杨旭认真地看了半天照片,“你要调查司徒雪?”
绘里香抢着说:“是呢,凌大哥觉得她有可能杀了她老公,就是那个腰缠万贯的梁满……”
“我知道她老公是谁。”杨旭想了一会儿,“实际上,梁满山算得上我的一个大客户了。不过,我从没听你提过,你和司徒雪还认识。”
“这有什么好提的。”凌庸敷衍道,“你能不能帮我调查?我就想知道她现在的住址、工作、朋友等详细信息。”
杨旭说:“她就住在市中心的伯爵府邸,堂堂阔太太哪需要工作,哦不对,现在是遗孀了。至于朋友,这个我需要打听一下了。”
“凌大哥!”绘里香阻止道,“你为什么让一个画画的做背景调查,你可以找我啊!”杨旭无奈地笑了,仿佛看不起眼前这个只会瞎闹腾的小姑娘。游心莹很讨厌杨旭的笑容——尽管温和,看上去人畜无害,但也拒人千里。
“他是老手,你还没入门呢。”凌庸丢下这句话,转身出了画室。游心莹刚要跟出去,又不甘心地转头说:“我还会回来的。”
杨旭扑哧一笑:“你是灰太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