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赵一恒憋着问题,直到警局,趁着曹天磊不在,他才敢低声问柏珊:“你跟那谁那啥了?”
大院里没人,都是车。柏珊收住脚步,转身打量赵一恒,说:“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看你俩共处一室,同居了?”
“我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柏珊咄咄逼人。
“没、没什么意思呀。”赵一恒退了一步,被她的气势压得透不过气。
柏珊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往办公楼里走去,不再看赵一恒一眼。她不是欺负搭档,而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梁天佑为什么出现在她的家里?她为什么衣冠不整只穿衬衣?他们发生关系了没?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红酒的后劲儿折磨着柏珊,磨损了她昨晚的记忆。
会议室,气氛冷得慎人。杭平让出了座位,职位不明的马超坐在主座上主持会议。
柏珊察觉,游志刚也参会了。
“柏珊,请你把昨天与洪尚武的任务简报,向在座各位详细地解说一遍。”
柏珊只好硬着头皮,把昨晚的事情又复述一遍。
“虽然不合规矩,但这是尚武的作风。”马超没有责怪柏珊的意思,“咱们这个职业,作息时间不规律,生活中其他事情都被打乱了。我想,大家都能够理解吧?”
曹天磊和杭平互相看看,又点点头。游志刚坐在另一端,似乎会议和他没有关系。
马超抿了抿嘴,“说到底这件事责任主要在洪尚武,但鉴于他已经因公殉职,我觉得就没必要追究他与柏珊的责任。”
柏珊脑袋木了。原来,她险些遭到处分。
“但是这件事,还是需要有人负责。”马超拿着笔,敲敲桌子。“天磊,你是柏珊的直管领导。这责任你得负,我和上面沟通过了,暂时停了你的副队长一职,以观后效。你有意见吗?”
曹天磊瞪大了眼,吃惊地看着马超,又看了看杭平。杭局的讶异不比他少。曹天磊只得表示没意见。
杭平不愿让马超抢了气势,“这不太好吧。刑警队队长一职空缺多年,洪尚武刚上任就殉职,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处理曹天磊,一是伤士气,二是正副队长都没有,工作没法子开展嘛。”
曹天磊没吭声。他虽不了解马超,但几天下来,大概摸得清对方是个办事周全的人物。既然敢说,必然有招。
马超点头表示同意杭平的看法,“杭局说的非常对,所以我提出让游志刚出任刑警大队副队长一职,也得到了上面的支持。”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赵一恒是后辈,自然不懂这样的人事任命意味什么。柏珊默默为曹天磊捏了一把冷汗。当年,游志刚从外科医生案撤下来之后,没多久就申请调离。坊间传言,曹天磊联合凌庸逼迫老刑警离开。
见无人反应,马超继续说:“既然如此,游队,你来讲两句。”
游志刚咳嗽一声,沙哑着嗓子说:“呃,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马,你可以叫我马主任。”
“好,马主任,我提出一点异议,临阵换帅,兵家大忌……”
马超微笑着打断了游志刚,“这是上面的安排,板上钉钉。”
“既然如此,那我希望曹天磊可以和我组一队。”游志刚的提议让在座所有人吃惊。除了马超,“没问题,如果没什么其他要求,你可以开始了。”
游志刚点点头,从老旧的夹克内里拿出眼睛,架在英挺的鼻子上。“首先,我认为,三年前对外科医生一案的处理,有很大问题。”
第一句话就带刺,挑动在座的小心脏。
“洪尚武同志是在调查连环毒杀案时殉职的,而这起案件,我认为与外科医生案息息相关。”
“会不会武断一些?”柏珊脱口而出。她不是为自己说话,而是为了曹天磊,更是为了凌庸。游志刚推翻外科医生案,就等于认定凌庸错杀了人。
“当年外科医生用的凶器是天道医院的进口手术刀,毒杀案的危险化学品基本可以确认是天道仓库泄露出去的,还有,毒杀案的那名年轻死者,生前租住过的旅馆,发现了我女儿的残骸,三个巧合,就不是巧合。”
“虽然目前没有掌握实在的证据,但我认为这个思路正确,两起案件可以并案侦查。”杭平一直拖着的并案程序,竟然在马超这里痛快地通过了。柏珊相信,马超的职位一定大出杭平许多。
“那你认为,我们有必要抓回凌庸吗?”马超提出敏感问题。
游志刚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暂时不用。当年对冷浩实施抓捕也是有足够的证据,我认为冷浩也许就是外科医生的帮手,甚至只是替罪羔羊。”
马超点头,示意游志刚继续。游志刚说:“我整理了一下手头上的资源。柏珊、赵一恒,你们俩人去医院,对彭莹莹进行24小时审问。”
“喂,大叔,啊,是队长。”赵一恒吐了吐舌头,“彭莹莹咬舌自尽以后,就不在同外界有任何交流了。我们去了也白费。”
“而且我认为彭莹莹只是受害者。她进监狱后,毒杀案仍然在发生。”
游志刚看着晚辈们的推理,无奈地笑了笑。“梁满山这件案子,你们已经调查的很完美了。监控录像,红酒瓶上的指纹,还有尸检报告,足以证明有时间毒杀梁满山的只有彭莹莹一人。我认为,这起案子已经结束。”
“那您为什么让我们去查一个结束的案子?”赵一恒抗议道。
“还是原来的思路,询问彭莹莹毒物的来源渠道。”游志刚提高声调,提醒赵一恒。“重点查找彭莹莹与天道集团有没有关系。”
柏珊猛然想起吃饭那天,梁天佑说彭莹莹收过承伯的钱,只是她喝太多酒,忘记问收钱的理由。她有必要找梁天佑再谈一谈。
“天磊,咱俩得辛苦一趟,把当年外科医生案排查过所有人,再走一遍。”
曹天磊一愣,“所有?”
游志刚盯着他的眼睛,“所有。先从白天添开始。”
……
凌庸一路上只看着手机,理都不理绘里香。两人好像闹别扭的情侣,漫步在略显冷清的大街上。
“有车不开,你非要步行。到底想干嘛啦!”绘里香捂着肚子,夸张地说着台湾腔。“人家刚吃完饭饭的啦,这样走会闹肚子的啦。”
凌庸拧着眉毛,冷笑道:“已经开了这么长时间车,我让你下来走走就会拉肚?”
“那你告诉我要去哪?”绘里香趁其不备,一把夺过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地图,一个小蓝点不停闪动。凌庸也不抢,任由她拿着。
“你在跟踪人?刚才那个大叔吗?”
“聪明。”凌庸难得夸奖绘里香。“我了解赵岑。他为人谨小慎微,就算是逃亡,他也会先弄清投奔人的底细。刚才我给他地址,他问都没问。有问题。”
“怕他出卖你?”
凌庸笑道:“他又没掌握我任何小辫子,谈不上出卖。我认为,也许他背后有人。”
“那还不去戳穿他!”绘里香挥舞着手机一溜小跑。凌庸无奈地摇了摇头,加快步伐追了上去。凌庸之所以故意把车停在前一个路口,是因为赵岑的藏身处荒无人烟,贸然开车进去很容易暴露身份。
“放着市区那么多房子不住,偏要跑郊区废弃的大楼里来,肯定不是好人。”进了大楼,绘里香不再淘气,规规矩矩躲在凌庸身后。
凌庸站在废弃的,没有栏杆的楼梯间,通过天井向上下张望好几个来回。突然心血来潮,发问道:“如果是你,选上面还是下面?”
绘里香打量一番,“上面。”
“为什么?”
“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如果有人来了,我也好做判断。”
凌庸赞赏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地下车库走去。绘里香不服,争执道:“我说的是上面啊。”
“你有一定反侦察经验。但赵岑只是所谓的爱好者,没有经验。由于他现在正在逃亡,本能会驱使他躲进封闭空间,比如地下停车场。”
“真的?”
“当然。”凌庸一脚踏入地下停车场,坏笑道:“还有一点原因是我看见这里有灯光。”果不其然,停车场角落里闪着应急灯。绘里香抱怨道:“你这是作弊。”
“你以为生活和考试一样,还公平较量呢。”说着,凌庸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
“你哪弄来的!?”
“杨旭给我防身的。”
绘里香紧张地盯着他,“可是你……”
“没事。”凌庸知道她想说什么。“为了保护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忽然,凌庸不说话了,猛地跑向应急灯处。确认没人埋伏后,半跪在一辆废弃汽车旁。
抱着赵岑冰冷的尸体,凌庸的眼里渐渐起了杀气。
“这是那个大叔?”
凌庸点点头,摸索着赵岑的尸体。绘里香不解道:“你找什么?有东西在他手里?”
“没有明显外伤,颈部也没有勒痕,可能是被毒死的。”凌庸冷静地做了初步尸检。等等,口袋里有硬邦邦的东西。凌庸掏出来一瞧,是录音笔。
凌庸吞了口唾沫,紧张地看了眼绘里香。她点点头,刚想说话,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吓得她抖了一下。
“警察,快跑。”绘里香抓起凌庸跑上了楼,他们利用废弃大楼的后门,迅速离开了现场。
坐上车,凌庸气喘吁吁地看着手中的录音笔。绘里香突然大叫:“坏了,糟了,咱们得回去!”
凌庸拽住她,“你疯了,现在那儿都是警察。”
“可、可是。”绘里香一脸委屈地说,“我把你手机落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