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你有胆找我。”握着方向盘,崔平找到了掌控感,说话的腔调也自信许多。
绘里香偏着头,眼睛里尽是道路旁松松翠翠的防风林。车早已开出市区,沿途风景如此陌生。“你是我前男友,又不是臭流氓,我有啥没胆子的。”
“可是你知道,我是为军师工作的。”崔平将强调重音,放在了军师上。“而军师最恨的人就是凌庸。”
“Whatever,我早已看透,在凌庸的心里,我不过是小丫头。而且,我觉得咱俩更臭味儿相投。”
崔平对绘里香的话嗤之以鼻,笑着说:“怎么说咱们也交往过几个月,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了解我?你不需要跟我套近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说话,我就会帮你。”
绘里香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感激之情。路边防风林的树木大同小异,看得她眼睛有些干涩。树木如同生活,单调乏味,绘里香一直避免过这种无聊的人生。“刑讯逼供的微博是你发的?”
崔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样,够轰动吧?”
绘里香猛地回头,责备道:“你黑我电脑?”
“你我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说你来找我时,没想到我是为军师工作的,而军师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凌庸。”崔平语气轻佻,一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放在绘里香的大腿上。他早已褪去同学会上那张伪善的无辜面孔。
“我就说柏珊是个白痴,身边有你这么一个坏蛋都没感觉。”绘里香厌恶地打掉了崔平的手。
崔平毫不介意道:“我要纠正你,从根本意义上讲,我不是坏人,我只不过是军师的工具——一个实现他理想的工具。”
绘里香把头靠在车窗上。任何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比作毫无感情的冰冷工具。很明显,不是崔平病得不轻,就是那个所谓的军师洗脑功夫一流,绘里香更倾向于后者。
“我们到了。”崔平将车驶入一栋孤零零的别墅,与周遭荒凉的小山相比,它耸立在这里格外刺眼。
“这是哪?”绘里香攥紧车把手,趁崔平不注意,按下了车锁。
崔平下了车,屈身瞧着车里紧张的绘里香。“你都跟来了,还害怕我吃了你?”崔平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再说,咱俩都赤诚相见过,还有什么好怕的。”
绘里香满脑子奔腾着***。如果是她成年前的感情生活是单恋凌庸,那么凌庸失踪后,她才真正开始交往生涯。只可惜,以崔平作为初恋,显然失策。
斑驳的外墙已褪色,枯萎的蔓藤点缀出别墅的荒凉。倘若换个时间来,绘里香定会好好欣赏这里蕴含在骨子里的气息。只是一想到这里极有可能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她浑身起着鸡皮疙瘩。崔平掏出了别墅大门的钥匙,果不其然,是那种复古的黄铜钥匙,上面细雕着一朵玫瑰花图案。绘里香冷眼看见,花的正中央是一个骷髅。
“这座别墅曾经属于一位富翁。在他的鼎盛时期,这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每天拜访的人带来的礼品与钱财,几乎将近百万。”崔平边说边打开大门。厚重的历史夹杂着霉臭潮味儿铺面了来,呛得绘里香连咳好几下。“后来呢?败光了?”
“怎么可能。”崔平挥舞着手,似是要驱赶空气中的尘埃。“富人有富人的思维。像这位前主人,他早已把财产转移到海外。这栋别墅也空了下来。”
踏进门前,绘里香下意识回身向外,与世隔绝般的山区,怎么也不像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住的地方。
别墅内部却少了几分荒凉。绘里香踏入正厅,这里仿佛被灰尘与苫布完全覆盖。显然,前主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任何一样家具。崔平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悬于正厅上空的大吊灯发出闪闪幽光。“如果不嫌脏,你可以随便找地坐。”崔平轻车熟路找到位于正厅里侧的环形木制楼梯,独自一人上了楼。
“你干什么去?”绘里香没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哆嗦得像一正在进食的松鼠。
满屋的灰尘遮住了崔平不经意的笑意,“别急,我拿点东西。你可以参观一下。”他故意将声音压低,“放心,这里没鬼。”
绘里香早在心里问候了崔平八辈祖宗,她踱着步子踌躇在正厅,不时打量着别墅的陈设。掀起一块苫布,竟是一架钢琴露出了真容。绘里香拂过顶盖,看来苫布也无法阻挡灰尘的入侵。
正厅的吊灯终于不再闪烁,温暖的白炽灯光洒过,赐予沉睡着家具以生命。嗅着霉味儿,绘里香如同回到了这间别墅最辉煌的年份,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向这间别墅的主人朝贡。而高傲的主人只会摆出一张假笑的面具,驾轻就熟地应酬每一位客人。
绘里香找到了一个沙发形状的家具,揭开满是灰尘的苫布,外形考究的皮质沙发映入眼帘。因为工作关系,她到访过不少有钱人家,一眼就能看出这个高档沙发价值不菲,即便是她接触过的有钱人家,也不是都能负担得起这件家具的价钱。
“喜欢吗?”崔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下来,手里提着一个手工编制的藤条箱子。“眼光不错,这件沙发是A市手艺最好的匠人纯手工制成的。摸摸皮面儿,是不是倍儿柔?”
绘里香摩挲着沙发,手感如同它外表的淡黄色般温柔,似乎比小牛皮更柔软。“有钱人就是奢侈。这户人家是干什么的?”
崔平搬着箱子走下楼梯,弄得满头大汗。他没有坐到那张名贵的沙发上,而是随手找了一张木椅子。“最早这家的男主人似乎是倒卖煤矿,后来是贵金属,据说现在只是投资玩玩。”
“投资?呵,不过是花钱让人替他出主意。”抬起头来,视野可及之处,皆是布满灰尘的苫布。下面有多少玩意,它们值多少钱,绘里香不敢想象。“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信息。”
“信息?”绘里香困惑地看着崔平,“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还想知道什么?”
“你没说过的事。”
绘里香轻佻地讲了一句脏话,“Sorry,如果我不想说,没人能强迫我。”她迈出一步,却一头栽倒在名贵的沙发上。崔平诡笑道:“我告诉你随便找地方坐,没想到你却直接找到了‘睡椅’。”绘里香挣扎着想起来,却发觉小腿像灌注了水银,越来越沉重。“什么睡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刚才撒了谎。这家的主人不是什么卖煤矿的,更没有搞什么投资。他家祖传只有一个职业——行医。而他,是A市首屈一指的医生。”
绘里香连咽口水的力气都没有,吃力地说:“医……生,治……什么……的医生……”
“Ever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