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每次一有你事情就变得这么复杂!”杭平攥着茶杯,好像随时都会甩过来。
凌庸坐在办公桌的另一面,面无表情地面对这位副局长。杭平带过凌庸,虽然只有几个月,性格却被这个后辈摸个底儿掉。
面对下属、审讯对象、被害人家属,杭平会保持足够冷静,甚至冷酷。他是一位头脑清醒的领导,面对这几类人,他需要展现强大的专业素养。尤其是被害人家属,与其虚伪地感同身受,不如雷厉风行抓住凶手,这比任何一句安慰更能抚慰家属。
一旦对象换成家人、战友、甚至像凌庸、曹天磊这些徒儿,杭平就会表现出情绪化的一面。他管这叫情绪疏解。没有人能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他需要发泄的对象。
此刻的凌庸,充当了完美的发泄对象。
“杭局长,您冷静一下。”凌庸那张臭脸实在不适合劝人,“绘里香只是昏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什么叫没出大事?这还不是大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昏倒就昏倒?你怎么不昏倒一个给我看看?”杭平松开水杯,双手像快板一样不停地在凌庸眼前拍打。“再说了,什么绘里香!我告诉你,她永远是老游家的孩子!”
“对呀,是老游家的,又不是老杭家的,你至于这么激动吗?”凌庸夸张地撇了下嘴角,故意把轻蔑写在脸上。
杭平一愣,反而冷静下来,“行,你小子跟我来这套儿。我问你,你知道她和沈城什么关系?”
凌庸说:“你这么问,就是不知道他俩什么关系咯?”
“我没有时间跟你打哑谜,你不配合调查,我就让全队调查你这三年的去向。”
凌庸在掂量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杭平不会动用全队的力量,但他从不食言。以凌庸对刑警队的了解,除了曹天磊,还有几个挖料能力超群的老刑警。这三年他的动态,对这些人而言如同夜空里的月亮般显眼。
“我真的不知道。”凌庸耸了耸肩,毕竟那是绘里香,他不会出卖她得。
杭平点点头,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陪凌庸走到门口,杭平攥着门把手,深邃的眼睛不肯从凌庸身上离开。“你知道吗,我总有一种感觉。”
凌庸也停下脚步,眼神闪烁,不敢与杭平对视。
“三年前,你开了那一枪后,你就和那个人一起死了。”
“也许吧,我愿意。”凌庸拿开杭平的手,打开办公室的门,刚迈出一步,却被迎面走来的人挡住了去路。这人有凌庸熟悉的消毒水味儿。
“白法医,你好。”
白天添没想到会在副局长办公室里见到凌庸,只尴尬地点了点头,眼神望向杭平。后者快步走了出来,问:“醒了?”
“醒了,没什么事儿。”白天添说,“要是不放心,可以做个检查。”
凌庸插嘴道:“真冷血,她昏倒了不往医院送,非得回公安局。这要是让广大网友知道了,不定得怎么骂你们了。”
这次还嘴的是白天添。“她住的地方,离得最近的就是这里。再者,我是从正规三甲医院出来的,水平在A市绝对一流。她现在是嫌疑犯,赵一恒也检查过了没有特殊情况。”
杭平一听,怎么把关键信息吐露出来了。“那个小白呀,带我去看看人。”
凌庸一声不吭,落在最后,向白天添投去感谢的目光。白天添则好似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地跟着杭平的脚步走。
绘里香躺在曹天磊办公室的沙发上,曹队长坐在旁边,嘘寒问暖。赵一恒有些脸红,站在办公室的一角。
“我,怎么在这儿?”绘里香慢慢起了身,迷茫地打量四周。这间办公室她很熟悉,姐姐在世时她总来这里玩。
曹天磊送了口气。“你刚才晕倒了。”
绘里香摸摸头,回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瞧,浴巾换成了粉色T恤和牛仔裤。“姐夫!赵一恒吃我豆腐!”
躲在角落里的赵一恒一脸冤枉,刚要申辩,白天添就带着杭平和凌庸走了进来。
“闹什么,衣服是我到你家时给你换的。”白天添冰冷地说,“还有,我不是你姐,你则也别叫他姐夫。”
伶牙俐齿的绘里香眼见着白天添宣示了曹天磊的主权,却怂怂地闭了嘴,闪着两只大眼睛,眼巴巴望着凌庸。
“公安局这种地方,没事还是少进。”凌庸走到绘里香身旁,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等一下,有几件事需要她协助。”曹天磊毫不退让,站起来拦在凌庸身前。
“给个时间段。”
“嗯?”
“你不让她走,不过是她涉及到了某个案件。给个时间段,调查一下她不在场证明,不就结了。”
曹天磊笑了。刑侦没有这么见到,凌庸心里最清楚。他这样蛮不讲理,是为了表明态度,他帮定了绘里香。
“其实,我们也只是排查……”
“上周五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期间,你在干什么。”众人没想到,白天添竟然插嘴问道。
凌庸说:“那天她和我在一起。”
“啥?你再说一遍!”这次耐不住性子的是副局长杭平。
“事实上,我回来后的这几天晚上,我们俩都在一起。”
鬼机灵的绘里香立刻靠在凌庸身上,作害羞状说道:“不是说好了先不公开吗?”
杭平鼻子快被气歪了。“你、你们俩?不像话!”
凌庸笑道:“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心莹,先后两起案子的被害人你都认识。”话已至此,曹天磊已经违反纪律,后半句他忍着没有说出。
出了公安局,绘里香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教训了路边的垃圾箱。凌庸像看一只宠物闹脾气般,耐心地等她发泄够了,将散落在地上的垃圾一点点捡回去。
“闹够了?”
“没有?”绘里香的小嘴撅得像宠物猪。
凌庸向后一退,把垃圾箱让了出来。“要不要再打一遍?”
绘里香拧着眉毛,毫不客气地又干了一回。凌庸也耐心地收拾了一次。
“还来吗?”凌庸拍了拍丝毫没有变形的垃圾箱。绘里香满头大汗,说:“不来了。这个臭垃圾箱简直就和曹天磊一样,铁疙瘩一块,又臭又硬。”
见她收手,凌庸麻利地把手上的脏东西一股脑抹到她身上。绘里香刚要动怒,却忽然笑了:“嗅嗅咱俩身上这点味儿,是不是也能算是臭味儿相投了?”
“你还笑得出来。”凌庸没了刚才的温柔,脸色渐渐变得冰冷。
绘里香想起了沈城,阴郁地说:“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问什么?”
“明知故问,你不想知道我和沈城的关系吗?”
凌庸看了眼绘里香,冷淡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绘里香瞪着眼睛,“我不信,你骗人。”
“很好推理嘛。”凌庸打开了话匣,“我看了看你接手的委托,基本上均是男方败的体无完肤。但同时,在你的报告中却故意隐去了第三者的名字,就算拍到照片也会做马赛克处理。这在你们行业,很很少见。”
“我这是保护个人隐私。”
凌庸忽略掉她语气中的强词夺理,继续说:“以梁满山举例,关于他的报告里,同样没有提到彭莹莹。据我了解,司徒雪和梁满山的离婚官司也没有涉及到彭莹莹的内容。我想,以司徒雪的能力,应该早就知道彭莹莹的身份了。但是,在关键时刻却放了她一马,应该是你和司徒雪达成协议。”
绘里香一言不发。她清楚现在张嘴就是谎言,而谎言在凌庸面前就是笑话。
“包括你平时的言谈举止,对出轨的男人异常愤怒,却很少责骂第三者。”凌庸越说越起劲,“再加上你听到沈城死讯的反应,我推理你应该和他有情感上的瓜葛,并且就发生这三年间。”
“你推理这么牛逼,那就应该早知道,我一直喜欢的是你。你消失了三年,所以我才把感情转移到沈城身上。”绘里香强颜欢笑,像个孩子般拽着凌庸的手臂,“我不管,刚才你在里面说了咱俩在一起。你就要对我负责。”
凌庸拿开绘里香的说,有条不紊地说:“你喜欢的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姐呀。”
“你喜欢的,是和心恋作对的感觉。”凌庸终于对绘里香露出了笑容,“你是想通过我,来证明你不比心恋差,或者比她更优秀。”
绘里香被凌庸剖析得哑口无言。多年的心思,她都已经不记得对凌庸是什么感觉,究竟是爱,还是不甘。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如带着透视镜般,将自己里里外外看了个清楚。
她向后倒退几步,转身就跑。凌庸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放开我。”
“你不能一个人待着。”
绘里香眼中含泪,呢喃轻语:“你和曹天磊一样,从来就不相信我!”
“不!曹天磊从来没怀疑过你。”凌庸斩钉截铁道,“他是担心,凶手会冲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