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大大方方拿出手机,说是要记下夏润生的电话。
话音才落,夏润生抬起他的一个指头:“小妹!”
这一声“小妹!”,让小妹心头一震,她开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此时他们距离很近,记忆却遥远而模糊——
人潮涌动,木棍、锄头、菜刀,对于还没有小杨树高的小妹来说,难免头上会挨两下。那些乒乒乓乓响成一片的声音震动着她的耳膜,那些正动手的人相互叫骂着,而小妹一心想的,只是将那个躺在地上呻吟的女人从人群里拖出来......
不知道是谁在远处敲响了村里那个闲置很久的大钟,响声悠远而沉闷,那些打斗正酣的人群被钟声一扰,脸上都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畏惧,纷纷收手,交头接耳,之后便骂骂咧咧各自散去。
那钟在村里是个奇邪之物,平日里不会有人动它的,此刻响起,难免让村民们感到骸惧,这场残忍的打斗就这么停了下来,小妹扑到那个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死去的女人身边,满怀恐惧地呼唤她:“杜老师......”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人来到身边,跪在身旁:“姐,我来带你回家。”
这一回,小妹是真真切切想起夏润生来了。她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个令人恐怖的日子,他说:“你放心,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谁要是再伤害你,我一定杀了他!”
然后,警车呼啸而来,如果可能,小妹也想跳上去。
但是,她只能站在黑夜里的村口,看着夏润生带着他的姐姐离开这个村庄,永远地消失在了她的目光里。
小妹一直在哭,这哪里晓得竟然在蓉城遇到夏润生,那些想要忘掉的忘事一件一件掉过头来折磨她。“不管怎么样,杜老师是安全了。”她咕噜着,不断手手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夏润生递给她一包纸,碰到了她冰凉的手指头!也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胳臂缩回去,可是那只手却似乎是握成了一个拳头,然后又慢慢松开:“真是可恶啊!”他说。
“什么?”小妹抬起泪眼问,同时拚命地想要忍住啜泣声。
“我姐姐在回去的路就死了......”夏润生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他几乎是想要哭出来,然而这个男人还是忍住了)。
“我带她回家了,我们在路上走了好久,姐姐好累!”在他说这话时,能看到他眼里无限的痛楚。痛苦让他的眼神有些发狂,那些甩不掉的过去,忘不掉的回忆,就那样将他放在伤痕的痛处,来回地搓擦着,似乎心都滴下血来,****了整个回忆的片段。
他恨声说,“真是可恶!”。
“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了。”他终于说。“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谢谢你还记得她!”夏润生说,伤痕累累的往事其实也让他害怕再次去回忆,有些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并不会减轻,而是浸透到生命里,在某些特别的时刻,忽然漫溢而出,让人痛不欲生。
时至今日,那悲惨的呻吟犹在耳边:“走开!”她说,“我没有做错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对待我?”
已经十多年了,那声音仍然飘荡在那个黑暗的夜晚,“他是无辜的,你们这些疯子!”
夏润生轻轻地说:“姐姐走的时候,说她不恨任何人,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显然这并没有抚平弟弟的伤痛与恨意,他说,他之所以远离家乡到蓉城发展,就是因为恨自己没有能力替姐姐报仇,他羞于面对姐姐。
“每年清明我都去看她,她还是那么美,一点也没有老。”夏润生望着远处。
“你看,我都有白发了。”他指指自己的头发,果然两鬓微霜,小妹不禁心头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