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哥埋头大快朵颐时，小妹的目光仍专注于搁在桌上的水晶球。
虽然小镇每回赶街，都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透明的球内竟然可以有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这不是新鲜那么简单的事情，简直算得上神奇了。
娃娃哥吃得冒汗，竟然一直没有停筷子，嘴里说着“有意思”，只偶尔把目光抬起。
鸾有些赧然，在她的预想里，娃娃哥这会儿早把碗扣在桌子上了。
她私下认定，这个长得蛮牛般，却透着一股子精明与狠劲的男人哪会轻易放过这次让人难堪的机会？她甚至想，世界上真有一种人，以责难人为乐趣，看到别人唯唯诺诺，或是狼狈不堪，心里会有特别的快感。
鸾前些时候曾在旧书摊上看到过一本《吴生奇遇》的书，书壳虽然破破烂烂，故事却很吸引人，吴生是个家境败落的穷公子，虽境遇远不如从前，却始终保持着养尊处优的心态，绝不错过任何可以炫耀的机会，哪怕他已经糟糕到大冬天穿着有洞的鞋子到处乱跑，他仍要在光着脚的乞丐面前羞辱人家一番。
在鸾的印象里，娃娃哥长相凶蛮，说话粗鲁，是个自己压根瞧不上的角色，却偏偏大摇大摆，一幅志满意得的样子，不把任何人瞧在眼里的作派，处处透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然而，他还不如那吴生呢，吴生至少算是个读书人，鸾心里暗暗想，她对读书人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如果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鸾，一定能够考上大学，一定能够在明亮的教室里续写自己的人生。当然，这只是如果，人生没有如果，人生只有当下。
娃娃哥终于吃完，咳咳两声，抹抹嘴上的油。
鸾的心又提起来了。
出人意料的，娃娃哥站起来，一脸惬意，朝老板娘喊：“买单！买单！”
老板娘一路小跑着赶过去。
娃娃哥爽快地掏出一张百元的大钞，往老板娘肉乎乎的手上一拍：“不用找了！”
他指指前方：“把刚才那小厨子给我找来。”
老板娘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亚哥正在忙活的厨房，鸾也跟着紧张起来。
而小妹则双手绞在身后，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们。
亚哥来了，手上还粘着些面粉，一面往围裙上擦拭，看上去很淡定，很自信的样子。
亚哥走近，娃娃哥伸出一只长长的，壮壮的胳膊，往前一伸，啪地拍在亚哥的肩上：“有点意思，小子手艺不错哇！有两下子！”
周围人都松了一口气，亚哥仍保持着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很特别的笑容，骄傲，自信，从容。
这场小小的风波过后，亚哥在米家饭店的地位得以迅速提升，原来只是从学徒到帮厨，后来，老板不在，基本都是他压场子。
而小镇的人们，特别是姑娘们，对米家饭馆那个来自城里的小厨子更是口口相传，成为茶余饭后，田间地头的热门话题。
鸾心里甜甜的，她喜欢的亚哥在心里愈发完美起来。
鸾忽然想起，那天娃娃哥离开的时候，把那个水晶球一把塞在亚哥手里，算是个小小的谢意。
娃娃哥的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后，微笑着的亚哥带着那个水晶球，鸾和小妹也一路跟在后头。到了屋后那条河，亚哥扬起胳膊，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将水晶球扔了出去，阳光下一道闪亮的光，只听扑通一声，一切归于宁静。
小妹的目光，随着那扑通一声，也黯然下去。
亚哥回身看了看神情落寞的小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