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舛心想:不知道这次要被关多久,以前被关进禁室的时候,犯下的仅仅是在神像后面撒尿和点燃麦禾堆之类的小事,现在却是开闸放水,毁了一座先祖的偏殿。真是不知道那个将先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大长老会怎么收拾自己。
当地一声,禁室的门没打开,一众人鱼贯而入,架起了多舛朝着神殿走去。
「难道又要游街示众?」多舛心中想到: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一群人兴高采烈的抬着多舛来到神殿前面的宽阔场地,将其放在了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只见多舛身旁几千人围住,当头一人披着熊皮,穿着红色是裙子,头罩金面,面具上四只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虽然穿着前后变化很大,多舛还是一眼认出这位是山谷里的二长老殷骈——玄女神殿的主祭之一。
只见他的身后还站立这十二个身穿野兽皮,手持桃木杖子,头戴狰狞兽面的人。
多舛纳闷道:「二长老,十二助祭,你们这是闹哪样啊!现在不过年不过节的你们打扮成这样却是为何?」却待要站起来,但是被后面的魁梧武士又重新压了回去,只得老实的坐在台子上。
听到多舛的话,众人一阵哄笑,百千人的笑声混在一起,形成滚滚的声浪。
「肃静!」大长老从神殿里走出,此时也是一副盛装,穿起了只有在过年蜡祭时候才会拿出来的有商氏王族的服饰。
玄御清了清嗓子,瞥了多舛一眼,对着下面翘首的众人说道:「这次将尔等聚集到此,是要告知一件事情。昨天未亡谷东南的万亩良田已经被淹了,从今天开始到秋收,大家要节制自己的食量了,从今天开始,山谷禁止喝酒酿酒,违者罚做苦役三月。」
多舛一听,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商人嗜酒,这是千年不变的习俗,想当年周国的军队都已经打到商都朝歌了,亡国在即,城里的商人们尚且海饮不止呢。未亡谷每年出产的粮食中,超过三成被用来酿酒,即使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或是十几岁的妙龄女子都能饮上几盏,现在要禁酒,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果然,人群之中一片群情激奋,几个嗜酒如命的人甚至卷起袖摆,要上前来和大长老理论。
大长老压下了众人的愤怒,问道:「你们想要知道是谁淹了东南的万亩良田吗?」
对啊!是谁这么缺德毁了这么多的粮食,导致今年的粮食短缺,不然我等还会没有粮食酿酒?
商人最是淳朴,此时再次激愤起来,甚至有几个大喊着要将罪魁祸首游街。
多舛心中叫苦,深深地看了大长老一眼,这样忒恶毒了,谁知道这些嗜酒如命的酒鬼会不会打死自己。玄御看着多舛得意的一笑,说道:「放水淹了良田的人就是台子上的多舛!」
大长老的声音宛如一颗巨石扔进了海水,顿时激起了千重浪。
人群先是一静,人们似是不敢相信,多舛这么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够毁掉大坝?但是随即反应过来,响起多舛以往的「斑斑劣迹」,众人又愤怒起来,想想这小子曾经干过什么。三四岁的时候在神像后面拉屎撒尿,涂得整个神像都有股尿骚味。五六岁的时候火烧十里秸秆,差点点燃了未亡谷中的未亡城。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大家不要激动,多舛之所以这样做是身不由己啊!」大长老脸上挂着宛如神灵一般的温和笑容,对着多舛一笑,说道:「多舛只有十三岁,自懂事以来经常做出亵渎神灵之事,大家或有疑惑,认为这只是小孩子胡闹,但是这次,他却连玄鸟神殿都给淹了,十三岁的少年为何如此仇视神灵?答案只有一个。」大长老顿了一下,看了看心怀忐忑的多舛笑道:「那就是多舛被无尽之森的邪魅附神了。」
大长老一声落下,整个神殿一片静寂。多舛脸颊抽了一抽,心想这老头为了整治自己的蔑神倾向,连这种胡话都编出来了,真是不容易啊。
无尽之森的邪魅什么样子,多舛并不清楚。但是看着众人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多舛就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东西。
「那该如何是好?」人群中嗡嗡的议论起来。
似是对造成的效果很是满意,大长老说道:「大家都是看着多舛长大的,不能因为他掘了殷滥之泽的大坝就恼怒于他,他还只是个孩子,都是他身上附神邪魅的过错。我等身为长辈,应该全力治疗他,使其脱离邪魅的操控。」
多舛面色怪异,要不是知道大长老这是在胡扯,他估计都要感动的哭出来了。
大长老指了指头戴面具的十三人,继续说道:「所以我在今天准备了一场傩祭,为多舛驱除灾厉。」
众人包括多舛看了看正严阵以待的十三人,恍然大悟。
一场旨在消除多舛身上「邪魅」的傩祭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多舛以手支颌,面无表情看着金面二长老,兽面十二助祭,三十六黄衣童子在自己的身旁跳来跳去。
「傩」是驱除疫鬼的巫祝仪式,一般在年终随手举行,这也是多舛方才看到此等情况没有反应过来的原因。
只见二长老头戴金色假面,上面有四只金光闪闪的眼睛,左手持戈,右手拿盾,率领这打鬼的队伍,踩着禹步,在多舛的周围跳跃呼叫,发出「傩……」的声音。
十二个助祭带着象征十二神兽的假面:穷奇,梼杌,饕餮……
在多舛看不到的人群后方,一个大汉一把将一头肥硕的黑狗捅死,鲜血滴进一个铜鉴中。
多舛对这一切,只是静静地看着,既然大长老认为自己是中了邪,那么就随他的意,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这时候,踩着禹步的众人忽的一变,一个个手持桃木,冲着中心台子上的多舛冲了过来,一个个装扮成「神荼」、「郁垒」的形貌,朝着多舛的身上便打。
多舛嗷嚎着,心想怎么忘了这茬了。傩舞最后的打鬼可是众人最喜欢看的啊,果然,看到多舛被打,围观的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大长老轻捋胡须,心想:臭小子,让你叫我老乌龟,虽然乌龟是神异的生灵,但是我总感觉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不是什么好话,这次长记性了吧!
「让开!」一个身穿皂衣的中年人分开众人,朝着抱头的多舛就是一盆狗血泼上去。
真是一个狗血淋头啊!多舛看着身上腥臭的血液,顿觉得胃中一阵翻滚。
多舛朝着还举着铜鉴的酉旷怒道:「这是什么?黑狗血?这么臭,你不会在里头加女子经血了吧!」
「不会不会!」酉旷解释道:「只是单纯的黑狗血而已,刚刚从一头大黑狗身上放出来,新鲜的刚好用!对付邪祟最是有效!」
听到没有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多舛略微安慰,但是一想身上温热的狗血方才还在一头黑狗的身体里,顿时又一阵反胃。这时候的他并没有听到酉旷嘟囔:「女子经血不好找啊,不然效果应该会更好一点。」
也许多舛反胃的动作被众人当成了驱除疫鬼的佐证,他们纷纷欢呼起来。
多舛大怒,挣开众人,朝着远方奔去,跑了两步就发现一头堪比牛犊的黑狗正被一个身形魁梧的神武士用手撕成一块块的,然后用钩子挂起来。
《祭典》有云:春夏,裂狗以禳邪。
多舛回到了自己的蜗居,这是未亡城东北角落里的一个小木屋,原先多舛一直是跟着大长老住在月神殿里的,但是后来随着多舛逐渐长大,玄御总是在多舛耳边诵读所谓的《玄鸟祭典》、《商颂》之类的经典,颇有让多舛继承神庙的意思。但是不知为何,多舛一听玄御诵读这些东西,他就变得昏昏欲睡,后来干脆搬了出来。
这处小屋本来是属于一个老头子的,老头子本来也是个神武士,但是在二十年之前的一场兽潮中失去了左腿,从此在武道上的探索就此终止,躲在未亡城的角落里了此残生。多舛一次在狩猎的过程中认识了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头。
后来,多舛开始修行未亡谷十二剑势,这个老头对多舛帮助颇多。毕竟虽然年纪小,多舛向来是以外来人自居的,自然是拉不下脸去请教长老们。这个曾经的高手,后来的废人就这样对着多舛倾囊相授。
这个老头死后,多舛随便找了个高地埋了他,连墓碑都没有立,因为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个老头叫什么,需要用到时候就用「老叟」代替,然后继承了他唯一的遗产——小木屋。
多舛虽然在未亡谷中生活了十三年,但是对这些隐世的神灵后裔总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这一点从多舛对他们的神灵毫无敬意就可以看出一斑。多舛总是有一种感觉,他不属于这里,它总有一天要离开,飞往外面更为广阔的天地。
多舛在家中修行了三天,炼化了体内过量的神力,饿了就随便找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