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商颂从席子上跳了起来,苦笑道:「终究是要面对的,幸好情况还不算太坏!」随即整理了一下仪表,朝着帐外走去。
还没有等商颂看到人,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突然一把抓住商颂的衣领,狂怒说道:「商颂,告诉我怎么回事,怎么我一回来就发现玄鸟神庙被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这位老者玄裳缟衣,头戴商族特有的夔龙纹饰,面容古拙威严。
商颂被勒的面皮涨红,好不容易挣扎开来,嗫嚅道:「此事实在是说来话长,待我细细与兄长道来!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排干净未亡谷东南的积水,然后应对可能到来的后续兽潮!」
玄御后面闪出一个人来,身穿一袭深蓝短褐袍,腰系金色缀玉丝绦,背负一金柄缠丝长剑,显得英武不凡,正是四长老景渊。
只见景渊挥了挥手,随性一个战袍血染的神武士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物,咕噜噜的扔到了商颂的脚下。
商颂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玉白色的猪头,大吃一惊道:「封侯级赤眼猪妖,你们真的成功了?」
玄御面无表情,景渊上前一步,叹了一口气说道:「幸不辱命,但是也是损失沉重,带去的神武士十去其五,而且……而且我的夏后氏之璜已经碎掉了,我的神力耗尽,身体有了难以修复的创伤,从此已经是个废人了……」
一番交谈之后,商颂知道了此时斩首的具体细节,原来大长老玄御与景渊带着未亡谷千年传承的重器——夏后氏之璜,在二十七命人级以上神武士的掩护下朝着无尽之森之南的赤眼猪妖领地行去。
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一众人终于围杀了封侯级的异兽,但是自己一方也是损失沉重,为了保护身体孱弱的鬼级祭司,十位神武士付出了生命,为了杀死赤眼猪妖,七位神武士献祭夏后氏之璜,接着这个地级祭器的力量,勉强的杀死了这头一直使人们感到忧虑的异兽。
至于东南山谷尽成泽国,玄鸟神殿被冲垮了一座偏殿的故事,商颂将责任全扔给了多舛,但是他为多舛说了不少的好话。
知道缘由的大长老大怒,发誓道:「作为未亡谷中人,竟然对神灵如此亵渎,这次我非让他知道蔑视神灵的后果!」
商颂垂头,不发一言。
多舛一路上饥餐渴饮,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回去的路。
翌日清晨,多舛才回到了未亡谷中,此时的积水早已排尽,看着新挖出的十几条排水沟,多舛感叹了两句,昂然的朝着玄鸟神庙走去,他想要看看,这个让他受尽了苦头的神庙到底怎么样了。
还没到神庙,就看到栾期带着几个人迎面走来,看着多舛多舛衣衫褴褛的样子,栾期复杂的一笑,对着多舛说道:「跟我来吧,长老们等你很久了。」
十几人拥着多舛来到神庙前,看着依然威武煊赫的庙门,多舛叹了一口气,暗道可惜。神殿占地约十几亩,只见:青松屈曲,翠柏阴森。门悬敕额金书,户列灵符玉篆。虚皇坛畔,依稀垂柳名花;炼药炉边,掩映苍松老桧。六大殿***奉相土的副殿已然变成了废墟,在肃穆的神殿掩映中显得格格不入。
多舛迈步进入神殿,一众长老已经在殿中坐定。大长老玄御南向坐,正一脸不善的看着他,下首二人,商颂东向坐,景渊西向坐,另外还有大长老的孙女,文昭侍坐在玄御的身旁。
再往下几十人只得站立着两侧,一双双眼睛只是打量着多舛。
商族其色尚玄,所以整个玄鸟神庙都是由玄色的铁石建构而成,只见:悬朱红兮挂玄璧,垂斑竹兮刻金书。穆穆谨严兮文武立,萧潇神道兮两班齐。
想要人多势众吗,多舛心中想到。
多舛公瑾的行了一礼,一脸无知的说道:「无名氏多舛,拜见众位长老。」
「我知道你叫什么!你是我养大的!」大长老一声怒喝,浩瀚的水属性神力在整座殿堂里激荡,毫不掩饰的显示着鬼级中阶的威压。压得众人喘不出来气。怒拍了一下案几,问道:「多舛,我问你,你可知罪?」
多舛说道:「我有何罪?」
「装憨卖呆!我问你是不是你擅做主张,掘了殷滥之泽的大坝?」
「是我!」
「你知不知道大水淹没了未亡谷东南的万亩良田?」
「知道!」
「知不知道大水毁了玄女神殿的一座偏殿?」
「刚刚知道!」
玄御又拍了一下桌子,「那你还不知罪?毁坏良田,坏了山谷众人的衣食,这一年山谷里的人吃什么?冲撞祖神,目无尊长,亵渎神庙,你这是对我整个有商氏一族的侮辱!」
「别随便给人盖帽子,我身板小,才十三岁,承受不住。」多舛晃了晃脑袋,耳朵被玄御的大吼震得发麻,环顾一下众人,问道:「尔等都是和猪妖厮杀过得人,你们也同意大长老的说法,认为我做错了?」
人群中一阵骚乱,「你当然有错,毁坝冲毁了千年不倒的祖神玄鸟大殿,你难道看不到大殿上的鬼骨文吗?不知道你所踏入的到底是什么?」人群中一个脸色苍白的老者出列骂道。
鬼骨文?多舛抬起头来,看着头顶横梁上那斗大的古文,赫然写着: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多舛心中感叹:这些自诩为神灵后裔的遁世之徒还在执着于往日的荣耀吗?
多舛笑着说道:「如果我错了,心怀着对玄女最为虔诚的信仰,那我就应该在前线上一动不动,奋勇杀敌直至流进最后一滴血,然后葬身在猪妖的獠牙之下。」多舛环顾一周,指着还带着伤的神武士说道:「你们也是一样。」然后唏嘘说道:「到时候我等全死光了,猪妖们冲破栅栏,踏破营寨,摧毁良田,拱翻神殿,恐怕这肃穆萧萧的大殿就会成为猪窝了吧!到了那时,尔等可还有机会对我口诛笔伐?」
「亵渎!」大长老将案子拍掉了一个角,瞪着多舛说道:「决不能亵渎神灵,这是我等神灵后裔的使命与责任,你这个不知道从何处来的野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多舛自嘲一笑,说道:「我是无名氏,天生地养,如同殷滥之泽的浮萍一样漂浮在天地间,没有你们商族的高贵血脉,对你们的神灵也没有多少的敬畏。但是据我所知,你们这些神灵的后裔之所以躲藏在未亡谷中苟延残喘,就是因为一千年前的大战中被人击败,而且是一群凡人。如果你们的祖神真的有用的话,你们会落到此等境地,退一步讲,如果你们口中的玄女大神有实际上千分之一的仁慈与悲悯,整日焚香祝祷的你们在遇到兽潮这样的倾覆大祸的时候,你们的祖神难道也不出手相救,堂堂神灵后裔,让一群实力弱小甚至还未加冠的孩子来面对数万头猪妖的进攻,是不是有些残忍了些?」
多舛的话让不少人陷入了沉思,其实虽然口上不说,不少人对多舛放水淹杀数万猪妖的行为是颇为赞赏的,毕竟只是损失了一季的粮食加上一座偏殿,避免了山谷中众多少年的阵亡,相比于那些身外之物,他们可是谷中的未来啊!
大长老面色涨红,牙齿中蹦出几个字来,「你给我滚!」说完大袖一甩,一道粘稠的黑色水属性神力形成的匹练当头劈向多舛,将多舛直接打飞出了神殿。
多舛身体重重摔在了庙门前的坚硬石板上,浑身宛如震散了一般,身后的伤口也崩裂了,鲜血在雪白色的葛衣上扩散蔓延。
多舛挣扎着起来,指着神庙怒骂道:「你这老乌龟,真是死脑筋,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淹了这没用的神庙……」
「把他给我关起来——」大长老的声音冲破云霄,回音回荡在未亡谷中,久久不绝。
多舛被玄御长老手下的神武士扔进了玄女神殿的禁室,押送的都是叔伯辈分的人,这些人对多舛抱有同情,倒是没有为难他,还为他准备了席子和药膏。多舛的伤口在后背上,涂抹不便,于是将药膏整个的糊在墙壁上,自己就忍着痛脱光了上身,背对着药膏蹭了蹭。
多舛一睡就是二十个时辰,丝毫不理会因为他的问题,外面的长老们闹翻了天。
清晨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多舛挣扎着起床。禁室里只有一面长宽三尺的窗子可以看到日光。多舛敲了敲墙壁,问看守的侍卫外面怎么了。
看守的侍卫也不知道,多舛拍着脑袋,暗道自己脑袋真是坏掉了,这看守一直在外面守着,他能知道什么。
多舛环顾了一下,禁室里铺设简单,一张简单的席子,一个溺器便是所有的存在。多舛可以说是这个禁室的常客,以前犯了什么禁令,惹了什么祸害之后总是免不了在大长老的训斥下来到这件斗室走一遭。
漆黑的墙壁,潮湿的地面,晨光透过户牖照射在并不怎么光洁的地面上,多舛甚至可以看到无数宛如蜉蝣的微尘,在气息的鼓荡中反复上下的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