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筑工塌方事件闹得整个村子沸沸扬扬,那些死了的村民都被埋到了一处,死者的家属也同族长领头罗列出来,一一加以慰问调解,那些个软弱好欺负的也就三言两语被哄回去了,那些个强硬的势必讨个公道的便只好许了些赔偿送去各家屋里暗自调停,这个死人的事儿也就在村民中间慢慢过去了。
然而阿清既不闹也没要赔偿,家里的哥哥嫂子是想要来着,可被阿清一顿吼,就没敢再开这个口了。
这些天,倒是苏小婵一直安慰阿清来的,可阿清自那天在工地上说了那话以后,就啥也再没说过,小婵也不好硬逼,想着顺其自然更好。
哪里知道这个事儿表面上是停息了,却在孟家宗族里头闹起了更大的风波,要说此风波的来源,便是阿清的那句“因为你恨得不到我,所以你要报复我”,关键在前面半句。
这句话若暗地里背着孟宗亲说的,也不过一句泄愤的话,偏那天孟礼昊就在一旁,而孟礼昊不是别房竟是老太君一脉的三房嫡子,这话落在他耳里,他自然心中有个计较,什么叫“你恨得不到我”?这话平白无故的能从一个女孩子家嘴里说出来的吗?俗言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你孟书翊若不是做了什么丑事,何苦人一个弱女子要诬言于你?
但这到底是干系族长一脉名堂的事,他不好乱传,只悄悄地回去跟爹孟乎显说了,孟乎显是孟老太君第三个儿子,上面有两个嫡兄,下面还有一个嫡弟一个嫡妹,他正好落在中间,性情不似长子的稳重能挑大梁,也不似么子受母疼爱,便是个在家里头一般般的,因此从小便跟大兄长交好,凡事爱跟大兄长商量讨个主意,有时也能在母亲面前显摆显摆,如今成了家有了子孙,这个习惯却一直没有改,这会儿听礼昊说了这么一出,心里虽然不是一点没有主意,但为稳妥起见,他还是去找了大兄长孟乎愈。
要说这个孟乎愈,可不是个平庸之辈,他在族长孟也维这一辈里是最长的,母亲又是上一辈的嫡长女,即使后来没坐上族长当家位,却也是族里头资格最老威望最高的族老之一,现年已过五十大寿,底下也是儿孙满堂,最受他器重信任的,便是嫡么子孟赋卓,族四房也芳老太太便是他的正室嫡妻。
孟乎愈一旦听闻关于书翊与那农女阿清的传言,并未言语,只告诫了三弟在缄口其言,对此事切不可对他人提起,此事尚未清楚,不能因为一个农女之言就偏听偏信误了书翊,他把自个儿的长子赋良叫来,问他:“前些年你书翊堂弟成亲之前与你最是交好,你可知道当时他的一些事体?”
孟赋良,就如他的名字赋良一样,是个极良善的人,不喜勾心斗角,却能与人交心,正是因为这一点,孟赋良几乎和族里兄弟姐妹各个都好,当然这好有时必须是相互的,但孟赋良总是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与人常来常往。
“爹,您说的事体是指哪方面的,儿子不太明了。”
孟乎愈思索片刻,觉得这事儿暂时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便笑了笑说:“也没有哪方面,爹只是想起他来随便问问,他那个新妇叫什么来着?噢对了,是之茵家的莞欣,这是个好孩子,配得起咱书翊。”
孟赋良见父亲露了笑容,便随之展开了笑意,说:“莞欣表妹是个聪慧的女子,对书翊表弟也一直都是死心踏地的,爹若是想他们,明儿个我陪爹去舅母家省省。”孟赋良喜欢跟着母亲这一方都称兄弟姐妹为“表”。
“那倒也好,不如你明儿个去唤了莞欣到我屋里来坐坐,就说大姑公公想她了。”
第二日,孟赋良便去了知雨老夫人屋里,拜见过了老夫人,问候一番告知了来意,知雨老夫人笑着应下了,说一会儿就让莞欣去看大姑公公。
孟赋良谢过,从知雨老夫人屋里出来,径直又去了学堂工地去寻孟书翊,学堂虽然倒了,可是工程还要继续,这天,孟书翊正好又从外乡运来一批好几十吨的石砖瓦砾,孟赋良来的时候,孟书翊正亲自和农工们把砖瓦搬进库房里头,于是相帮着一起做事,那会儿副监工孟礼昊不在工地场上。
孟赋良搬着这些砖瓦,随意寻了话题:“村子里一向都用泥土筑屋,怎地这次想到要用砖瓦呢?”
孟书翊因塌方事故遭了族长三叔好一顿训,正是有苦难言,便苦笑着脸说:“是族长三叔说这学堂和土楼不同,既是个正经读书的地方,就得造得像个读书的地儿,这不砖瓦多结实,又耐用,所以就用砖瓦。”
孟赋良笑道:“既然结实,怎会发生坍塌?”
孟书翊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奇了,许是原先那些砖砾不牢靠,所以这次我就换了一家。”
孟赋良拍了拍他俯下腰的背,“书翊,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就算是原先那些砖砾不牢靠,也该叫人也检查,若真的是因为那石砖的问题,咱可以向那砖商要求赔偿,他们要是不肯,咱还可告到衙门里头去,咱不能平白吃了这亏。”
孟书翊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尘,点了头道:“你说的在理,我也这么想,是该好好查查,不能就这么算了。良堂哥,你今儿来就是跟我说这事儿的?”
孟赋良面色略微沉重了一点,拉了他的胳膊在一边角落,低声与他道:“书翊,昨儿个爹问起我关于你以前的事,当时我就纳闷,爹怎么会突然问到你,而且还是你成亲之前的事儿,我在想,爹是不是知道了你的那个……”
孟书翊顿时打了个惊颤,“完了,看来这次纸包不住火了。”
“到底怎么回事?”
孟书翊便详详细细把那天与阿清发生的冲突告诉了他,孟赋良听了点头肯定:“那就对了,是礼昊把这个事告诉了三叔,三叔就去找爹商讨,书翊,你有什么打算?”
孟书翊悔不当初,捶胸顿足道:“当时我年少无知竟犯下这等罪恶,如今自尝恶果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