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多烦恼,烦恼到底从何而来?我想知道,纵使朝闻夕死。
一、七十二变
觅尘听说,从前有一个很厉害的和尚,几乎成了佛。可是在成佛的刹那,他失败了,因为那一刻,他悟出一个完整的神通。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凡是完整的,明白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因为除了虚空,没什么可以真正完整。
果然,和尚开始颠沛流离,这一切,从他的心开始。
这个完整的神通叫做《七十二变》,他可以变成他想变成的任何事物,甚至佛祖,甚至是观世音菩萨,山河大地,草木虫鱼,他千变万化,为所欲为。当他变成佛祖的时候,他没有欣喜若狂,因为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就是真正的佛祖,无论是外貌,言行,还是举止,甚至是思想神通,凡是真正的佛祖应该拥有的,他一样不少,这是多么梦寐以求。他成了佛祖,他没有欣喜若狂,因为佛祖不会因为这个欣喜。
佛祖:止止,我法妙难思。
佛祖的境界是不可言,凡是可以说的明白的都没有解脱,包括《七十二变》。和尚沉迷于佛祖的境界不可自拔,从他变成佛祖的那一刻起,他便失去了做回自己的勇气,就像一个穷人突然有钱后再也不愿回到从前。渐渐地,他成了佛祖,可是世间没有了他,因为真正的他不应是佛祖。和尚看清了佛祖的境界,可是他无法明白。
许多年后,佛祖的一声叹息唤醒和尚(和尚此时与佛祖一模一样):你不是我,你也不是你自己。
和尚的心波澜不惊:我是谁,我应该是谁?
佛祖:告诉我,未成佛时,你是谁?
和尚:我成佛了吗?我记得我没成佛?
佛祖:没成佛如何成了祖?
和尚:我变成了佛祖。
佛祖:如何变成了佛祖?
和尚:神通《七十二变》。
佛祖:告诉我你可以变成原来的自己吗?
和尚:夏虫不可以语冰,我见到过冰。如果我变成原来的自己,又如何接受佛的境界?我能接受佛的境界,又如何是原来的我?我想我变不成原来的自己。
佛祖:佛祖可以,佛祖可以变成原来的你。
和尚若有所悟,三跪九叩,抬起头时,已经变成原来的和尚:弟子金蝉子拜见佛祖。
佛祖:你还想变成佛祖吗?
金蝉子:我还能做金蝉子吗?
佛祖:除了虚空,没有什么是完整的。悟了虚空,你就是完整的金蝉子。
于是,金蝉子再次施展《七十二变》,心猿变成活生生的猴子。
金蝉子:悟了虚空,你就叫悟空,做我徒弟可好?
悟空抱头打滚:我好烦,我好辛苦。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多烦恼,烦恼到底从何而来?
金蝉子抛出金箍:戴上它,当你烦恼的时候,它就会勒紧你的脑袋,有了限制,烦恼就有去除的一天。当你能摘下他的时候,你便没有了烦恼,便可成佛。
有一天,悟空路过猪舍,突然头不疼了。
金蝉子:你是否想过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你心中种满慈悲的稻谷,或许烦恼的杂草就不重要了。
悟空想了想:我想睡个懒觉,然后像猪一样活着。
金蝉子:你把尾巴剁了,你可以做到你想要做的。
于是,悟空施展《七十二变》,把尾巴变成猪八戒。
猪八戒贪婪好色,好吃懒做,不过他没有那么多烦恼,与孙悟空恰好相反。
猪八戒收集了越来越多的行李,可是他好吃懒做。
猪八戒:师傅,我走不动了。
金蝉子:你的行李太多了,丢掉一些吧。
猪八戒:不行。我喜欢的,我一定要用心珍惜,绝对不能随便丢掉。
金蝉子扭头问悟空:你心稳了吗?
悟空想了想,头又开始疼了,金箍越勒越紧,头越来越痛。
金蝉子:你的烦恼太多了,如果你像八戒一样,带上点行李,说不定会舒服些。
悟空想了想,抓一把猴毛,施展《七十二变》,变出一个痴傻的汉子。
猪八戒:猴哥,会走的不能叫行李。
悟空:让老三给你们挑行李,我的行李只有这金箍。
猪八戒:师傅你一穷二白,我跟着你什么都得不到,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金蝉子:为了成佛,成佛了,就什么都有了。
猪八戒:猴哥把金箍摘了就会成佛,老三心安稳了就能成佛,俺老猪要怎么才能成佛?
金蝉子:顿悟了就能成佛,至于如何,我说出来就不是你的顿悟。
二、夏虫不可语冰
《山海异志》:守拙殿,传说是上古圣贤禹帝的办公室。
那时候,权利还不是那麽明显,人族也没有分出高低贵贱。普通人到守拙殿只须敲敲门,跟主人打声招呼,没有守卫,也不需要口令,就像到朋友家做客,懂点礼貌就会受到热情招待。禹帝的办公室不会拒绝任何客人,因为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所以为圣贤。
春来草自青,秋来黄叶落。春夏秋不过是人的三季,却是叶的一生。
那时,守拙殿不大,四周全是大树。风炎起的很早,在守拙殿的四周来回扫落叶,这是他的习惯,春夏秋三季,风雨无阻。风炎跟在帝禹身边已经许多年,从孩童开始,他已经在这里扫了18年落叶。
当一件事情进行的久了,即使是最微小的事情,也是不可估量的修行。风炎的心很稳定,从不轻易动怒。风炎最喜欢秋天黄叶落的时候,在有阳光的清晨,拿一把大扫帚,一下子一下子慢慢的扫落叶。当风起时,有时需要跟着风走,有时风吹散了落叶,有时将落叶吹到扫过的地方,风炎的心依然平静,因为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他不会因为风动而乱了心稳。他扫落叶不是为了干净,如果心安稳了,每一下都是成就。
一个秋天,有阳光的清晨,走来一位奇怪的老人,风炎停下大扫帚,虽然很好奇,还是安静的施礼。此人全身黄色,还带着点恶心的绿色,包括头发和鞋子,整个人看起来病入膏肓,就像一片枯黄的叶子。可是,他很着急,蛮横的闯进视野,好像特别赶时间。
风炎:客人匆匆忙忙,可有什么着急的事?
老人:我有一个问题,你需给我准确的答案。
风炎:您有什么问题,我尽量回答,如果您不满意,我会带您见我的主人。
老人:一年有几季?
风炎:春夏秋冬,止四季。
老人勃然大怒:你干嘛要骗我,明明是三季。冬是什么季节,我从来没遇到过。
风炎不喜与人争斗:秋之后便是冬了,离现在已经不远。
老人:胡说。我且问你,树何时发绿芽?
风炎:春。
老人:夏天呢?
风炎:绿色尤其旺盛。
老人:如今呢?
风炎:秋日黄叶落。
老人狂妄无边:若四季,我向你磕头认输。若三季,你当如何?
风炎:若三季,客人如何我便如何。
两人据理力争,互不相让。真理是辩出来的,也是打出来的。风炎想带老人去见主人,可老人超级倔强,非说风炎的主人定与风炎一般。
风炎卷起裤管,光着脚丫,使出一招:庐山升龙霸!
老人变身绿巨人,大吼:生化危机!
冲击波惊动办公室里打瞌睡的禹帝,禹帝忙到深夜,正是困眠的时候,起床气很明显,一巴掌镇压两人,禹帝是华夏最强大。
禹帝:风炎,怎么回事?拆迁啊?
风炎:报告首长!事情是如此…如此…
禹帝盯着老人,目光慈悲:在先生而言,一年确只有三季,您是对的。
老人点点头:禹帝果然公道。
老人又对风炎说:小子,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赌约就算了。
风炎沉默无言,躬身施礼。不论到底谁胜谁负,可老人到底是放过了自己,这份胸襟令他感动。
老人脸色更灰败,似乎证明了一年只有三季,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萧瑟离去。
风炎:明明四季,您为什么欺骗客人?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求真吗?如今走了什么也没带走。
禹帝指着树林:他回到了那里。那人是你扫过的落叶幻化,不甘心生命就此终结,所以来找你辩一辩。他已经从树上落下,你若是辩赢了他,只怕他会更加不甘心。
风炎:一片叶子也有感情吗?
禹帝叹息:夏虫不可以语冰,我们不知道的太多了。我们看不到身边藏着多少“三季人”,或许在别人眼里,我们也是“三季人”中的一员。
三、后记
许多年后,觅尘来到守拙殿,被守卫冷冰冰的拒之门外,很明显,主人不需要远道而来的朋友,不需要比所有的距离加起来都遥远。豪华气派,富丽堂皇,比从前大了不知多少倍,名字还是那个名字,可惜主人早已不是天下人的朋友。圣人已死,觅尘觉得自己是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满身的悲凉,依稀听到圣人遗留的叹息:夏虫不可以语冰。
相比禹帝,后来守拙殿的主人莫不拥有无上权利,守拙殿成为权势牢笼,囚住殿外天下人,也关住殿内人。觅尘不明白:为什么有人非要用蛮横的武力把天下变成三季?第四季存在于人心,存在于天下,而统治者蛮横的用武力要挟天下人人间只有三季,多么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