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河风雾迢。
没有月光,天地漆黑一片,只有一盏船灯挑在舱沿。
船于傍晚时分进入了天水河,才刚入河,浓雾河风随之而起。
就算是在万里晴空的白天,在天水河心向两边眺望都是看不到岸的。其实以这河的广阔,不说是天水河,称天水海也无不可。
此时入夜已半,又兼乌云遮月,除了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还带给此刻行于河心船上的众人一种天地之威,难以抗衡的孤独无力。
轰隆!
闪电撕裂雨云,万里河风迫云摧浪而来,船老大的预测很准,暴雨来了。
船老大泥鳅张一声断喝,指挥其余三五个船员应对。这泥鳅张也是久经风雨,虽然之前因谨慎苦劝霍剑之,但真遇见风雨,也不曾乱了分寸。淮阳成被霍剑之雇佣时就是看中他的船跑过天水河各处,而且经验丰富,行船飞快。否则就算再是匆忙,再是急于到达太一教,也不会找这样一艘中型船只。
甲板上船员各司其职,帆早已降下,各种物品也用绳索固定好了。
冰冷的雨水开始落下,狂风巨浪推的船摇晃沉浮。雷鸣电闪不断,天空被炸的忽明忽暗。
在这滔天巨浪上的小船里,霍剑之与何娇娇,三戒三人聚在一间舱室中。三人沉默的等待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但出于修行者的感应,他们知道冥冥之中会有事情发生。
终于,一声闷雷过后,船老大泥鳅张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触礁了!撞在了暗礁上!霍大爷,船保不住了,快逃命啊!”
霍剑之当先冲出船舱,舱外暴雨被狂风裹挟,拍打在脸上生疼。紧随而出的三戒抹了一把脸,低声对抓着木杖另一头的何娇娇说了句小心。
此刻船身已经倾斜,翘起的一侧船舷边,船老大等人正把一条小船儿放入波涛汹涌的河水。大船船身忽而一阵摇晃,固定在架子上的小船砸入水中,泥鳅张当先跃出,看身手之灵活完全不似个老者。
泥鳅张极力稳住小船,招呼众人快弃了大船过去。
小船是相比大船而言的,其实也不是很小,容纳下船上众人是绰绰有余的。
霍剑之看到如此情形,也没时间对泥鳅张发火,一窜身落入小船,稳住后又招呼何娇娇快些上来。
雷声大作,已然听不清互相的话语。三戒无奈,见何娇娇此时因失明不能见物,只是一个劲的紧紧抓着木杖,便用力一举,直接用木张挑起何娇娇送上小船。
何娇娇落入小船,霍剑之赶忙来扶。二人在小船上刚刚站稳,忽而一股大力袭来,小船的一侧差点被压入水中,幸好有泥鳅张极力控制,否则船必有倾翻的危险。
小船稍稳,泥鳅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深深的吃水线,对刚跳上来的三戒大喊“小师父!你太重了…这样船会翻的…”
霍剑之猛然紧盯三戒,声色俱厉“你这佛门弟子要置大家于死地么?此时此刻还要捣鬼不成?”
三戒一声苦笑,望了望手中的木杖,轻叹一声飞身跃回倾覆在即的大船。
“臭和尚!你干什么去?!不要命了?快扔了那木杖就好啊!”何娇娇虽然看不见,但他心思灵敏,刚才船忽而下沉,就想到了可能是三戒那沉重的古怪木杖所至。而后船老大话,以及小船紧接着一轻,她便知道三戒已经离开了小船。此时离开小船,真的不亚于自寻死路。
“阿弥陀佛!木杖是老和尚师父给的,不能丢,我没事!你们自去…”三戒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这神采来源于他的心中,他的内心此刻正无声的呐喊“木杖不能丢!那是命!”
“娇娇师妹!逃命要紧啊,这和尚发疯了,早感觉他行色古怪,整日不言不语,定然是有什么不轨企图。你一开始就是因为看不见,看不出他的险恶嘴脸!”霍剑之一手用力拉住要跳回大船找三戒的何娇娇,另一只手冲着泥鳅张连摆,命他尽快开船,远离此地。
“和尚!你别犯傻啊!”何娇娇拼命挣扎,虽然无法挣脱霍剑之的手,但小船却因为这两人的争执摇晃的更加剧烈了。
霍剑之冷哼一声,另一只手贴着何娇娇的后背陡然窜上,双指运劲轻轻点在后颈。何娇娇忽觉天旋地转,轻哼一声,倒在了霍剑之怀中。
两船经过这一阵,已经隔的远了,风雨又大,三戒没有看到霍剑之的出手,只隐约看见何娇娇似是放弃了对自己的劝说,无奈的慢慢坐下。
风雨怒浪,漆黑一片。小船随波逐流,一会便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触礁的大船早不知沉在哪里。
天空初亮,乌云不散,雨也未停,只是那摧云裂海的的狂风小了太多。雨点沙沙砸在烂木和落叶上,随波逐流的小船搁浅在滩涂。
几人漂流一夜,终于在筋疲力竭之前等来了风雨的稍弱,在泥鳅张的指挥下,他们向着认定的方向前行。当微弱的光芒通过薄了很多的乌云映下来的那一刻,希望的光芒也同时盛开在几人的心头。
直到希望指引着他们艰难的冒雨踏上陆地,此刻众人悬着的心才真正落了地。
这一夜的风雨来的太猛烈了,刚一开始就有一个船员被巨浪抛下了大海,而在后来的小船上,又接连死去两个船手。现如今登岸聚在附近山洞中的就只剩下四个人,何娇娇,霍剑之,泥鳅张和一个船工马三。
泥鳅张这趟出海,丢了船,又赔进去三个伙计的性命,此刻正是懊丧难言。旁边伺候生火的是那个叫马三的船员,此刻也只有船员马三自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他的心情是最轻松的。至于靠在洞中墙壁边刚刚苏醒的何娇娇与霍剑之而言,因三戒之事他们已经闹僵。何娇娇用虚弱的言语,断断续续的表达了他的决心,不会陪霍剑之去太一教,只待雨停风歇,她会就地立刻组织人手寻找三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霍剑之什么也没说,入山洞后,便一直在用打湿的的白色手帕擦拭宝剑,但擦拭的同时,阴沉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双失明的眼睛。
经过一夜在风雨中的挣扎,本来就中毒颇深的何娇娇已经摇摇欲坠,要不是急时服用了伍峰所给的丹药,想来她早已昏迷。
雨一直没有停,坐在火堆旁的霍剑之收回盯着何娇娇的目光。何娇娇虽然很美丽,但她已经无法再陪他一起去太一教。已经不能再等了,因为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准备好了离开,就好像抛弃大船上那个和尚的求生希望一样,这条路上没有一丁点的时间给他等待。
“你确定要找那个和尚?他肯定已经死了,为了那样一个别有用心的和尚而放弃去太一教?”霍剑之拔一根树枝丢入火队,没有看何娇娇,而是扭头望向洞外的风雨。
“那和尚…在…未央克手中…救过我们的…命!”何娇娇面向火光睁大着眼睛,断断续续的说着。
“桑蛇的毒,需要到太一教找天一真人,才有希望能解开!”霍剑之依旧轻声道。“伍峰给你的丹药,挺不了多久的…”
“此去太一教,毒可能会解开。但,我如果扔下同伴,心中的结…就永远解不开了。”没有焦距的双眸定定的看着洞顶,两滴苦涩的液体滑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