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千禧酒楼,一方面酒楼来往人多,好打听周好儿她爹的下落,一方面还能打听师父的去向。
千禧楼在扩建,我一边指导着风水,一边蹭吃蹭喝,这样的日子挺惬意的。
那些在酒楼打工的叔叔婶婶,大伯大娘见到我也都可欢喜了,有些还找我给子女算命算姻缘。
我也乐呵,虽然是因为暮千晗的相信,所以他们也都信任我,否则,我一个十岁孩童,谁会找我看风水,算命什么的。
“初心小丫头,晗姐姐给你买了套衣裳,过来瞧瞧喜欢不?”暮千晗招呼我进去内阁。
我拍了拍郭大娘的手背,笑道:“大娘晚年有福,儿孙福,好好过日子。”说着放下她的手便奔向暮千晗。
“小初儿,谢谢啊!”我身后的郭大娘冲着我大喊一声谢谢,那声音在吵杂的酒楼仍让我听得十分清楚。
“晗姐姐,真心不用给我浪费这些钱,我平时穿男装挺好的。”我走进内阁就看见暮千晗摆弄着一套粉色的女装衣裳。
我看了一眼,要我穿的如此还真是有些为难,我已经习惯了打扮成男孩儿的模样了。
“瞧瞧你这话,多精致漂亮的一个女孩儿,非着男装糟蹋自己。”暮千晗揉了揉我的头发。
“晗姐姐,你送的衣裳我就收下了,心意我领了,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一个人在外边真不适合穿女装。”我抱过衣服,亲昵的跟着暮千晗撒娇。
我从未想过,有谁会这般待我好,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好,很温暖,很想守护一辈子。
叩叩——
一阵敲门声。
“谁啊?”暮千晗冲着门口喊了声。
“暮姐,帮初心儿打听事儿的人回来了。”是酒楼里年纪稍小的小子。
“知道了。”暮千晗应了来人一声,转身对着我说:“走吧!去瞧瞧打听到什么了。”
“嗯。”我应了声。
一位痞子打扮的男子站在包厢里,桌子上大鱼大肉。
“这不是黑鬼吗?怎么找他打听事儿?”暮千晗远远的看着那个胡吃海塞的男子,愁眉不展。
“暮姐,这也是没办法,这宿城就他什么都知道,管吃一顿,什么都说。”那个年轻人拿起布条擦了擦额间的汗水。
“大力,你去忙吧!”暮千晗招呼着那个年轻人离开,自己领着我向那个黑鬼走了过去。
我仔细看了眼那人,并不是皮肤黝黑,名字由来且看与这个无关,他印堂发黑,面黄肌瘦,双唇裂开,一只眼上有一条刀疤,眼珠子泛白无神,看样子是个独眼龙。
“暮老板!”他看到暮千晗走了进来,高兴的迎了上来,暮千晗后退两步,他才勉强收回手,“嘿嘿…”傻笑两声。
“黑鬼,说吧!你打听到什么?”暮千晗也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
“唔唔…”黑鬼吃的狼吞虎咽,“暮老板,你打听的人,那个姓周的,前段时间被人打劫了,一文不剩,家都回不去,就留在义庄替那个老户帮忙打理呢!”
这是个好消息,若不是现在是青天白日,周好儿早就冲了出去了。
“那…于复呢?”我赶忙开口问。
“那个神算子于复?”他咽了口口水,“往宿城这边来了,不出几日便会赶到。”
“太好了。”我高兴得不得了,师父来找我了,我就知道师父不会丢下我的。
“好了,黑鬼,这锭银子你拿去花,就在这吃完再走吧!”暮千晗在桌子上放下一锭银子便拉着我走出包厢。
我隐约看到黑鬼头上有黑云,那是大凶之兆,“黑鬼,你这几日莫要多管一些闲事,最好不闻不问不看不听不说。”
“小孩儿,你懂什么?我吃的是口舌饭,不闻不问不看不听不说,我还靠什么吃饭?”黑鬼闻言呲笑一声。
“也就这几天,否则将会大祸临头。”我摇了摇头,他估计不会听,我忠告是到了,我也想救他一命,但是也得他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
“知道你是个小神算,就听你一言,歇息几日。”黑鬼也似乎听到不少关于我的事迹,倒是坦言。
当天下午,周好儿就已经按耐不住,我撑着花伞一路跑着去义庄,她始终顶不住这么大的太阳,整个魂都变得虚弱无比。
义庄挺大的,挂满了白布条,牌匾写着‘老户义庄’,我刚走进去,就看到以为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朝我走来,一脸慈祥。
“这位小公子,这里是义庄,晦气得很,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快些离开吧!”他对着我叨唠两句。
我一个修道之人,从小跟着师父,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这死而复活的人我都不怕,害怕一些尸体,再说,要说晦气,我一个身有阴邪之气的人,招魂引鬼的才是晦气。
“大伯,我想找周承。”由于太阳太大了,周好儿又虚弱得很,根本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出来晃悠了。
他惊奇的看着我,“我就是。”
我高兴的喊道:“周伯伯!”我真的找你找的好苦啊!
“诶,你是?”他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我。
说实在,他脸上带着疲惫,而今,生活平淡,归家无望已经是陷入绝境的悲凉,我如何忍心告诉他,你的女儿周好儿拜托我来找你的。
我实在说不出口,可又有什么理由能代替?
“不愿说也不打紧。”他温和的笑了笑,“随我进来,这里头有个院子,既然喊我伯伯了,那就进来坐坐吧!”
看着他不为难我的样子,我更觉得心酸,若周好儿还在人世,一定会倾尽全力让这个温和的伯伯安享晚年。
“进来坐。”他招呼着我过去。
这个院子不大,一张石桌,两张石椅摆在一棵大树下,他为我沏茶,清清的茶香四溢,我看着他慈祥的脸庞,多想自己也有个这样的爹。
“你多大了?”
我就坐在他的面前,端着那杯他为我沏的茶,细细的品茗,“十岁。”
“比我家好儿还小两岁。”他笑了笑,说起了周好儿,“我家好儿也跟你一般漂亮,是个小姑娘,心地可善良了,又懂事。”
瓶子里的周好儿早已泣不成声,虚弱的喊着一声声的爹。
我心里对着周好儿默念一句,“好儿姐姐,你上我身吧!”
我曾记得师父说过,我乃阴邪之人,不得与鬼为伍,更重要的是,不得请鬼上身,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命绝于此。
师父说这话时的严肃模样我还记得,只是,我又得忤逆师父的意思了。
“周伯伯,一会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要惊讶,你能承受住吗?”我也怕周伯伯承受不住。
这会是一次致命的打击,正面必须面对的悲痛。
“什么事儿?”他抬头看着我。
我闭眼,周好儿从瓶子出来立马从我背后撞了过来,直接把我的灵魂弹出体外。
鬼上身如果身体本人不愿意,鬼是没办法上身的,而我现在不过是一缕魂魄,看着周好儿慢慢的融入我的身体。
“爹!”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扑通’的跪在周伯伯面前,这感觉真心怪异。
周伯伯满脸疑惑不解,“这…你这孩子,饭可以乱吃,爹还能乱认吗?快快起来。”一边说一边扶着上了我身的周好儿。
“爹!”周好儿并没有起来,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我心里特不是滋味,我长这么大自己没哭过,却看着自己在哭,这什么感觉,糟透了。
周伯伯和周好儿相聚,话家常,一说便是一下午,要看天黑了,我就这么在这里陪着他们,谁也看不见我。
周伯伯给周好儿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我看着垂涎三尺,我也想吃,作为一缕幽魂,我不该有饥饿感才是。
我必须跟在周好儿身边,我怕我走开了找不到路回来,因为我现在相当于无主孤魂,更何况我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如果走开了,找不到回头路,那可就是命绝于此。
周伯伯知道了周好儿遇害,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为周好儿抹眼泪,一边说着:“是爹没用,答应你娘要照顾好你的,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娘啊!”
其实,我真心不想说一句话实话,周好儿的娘在周好儿小时候三岁前去世,按道理十年之久早已投胎轮回,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啊!
一餐饭后,周好儿与周伯伯不得不分开。
时辰到,我再不回去自己的身体,恐怕真会变成孤魂野鬼。
可当我像周好儿一样贴近自己身体的时候,怎么也进不去,周好儿一动不动的融入我的身体,好像并没有任何排斥现象,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身体的主人不愿意是没办法鬼上身的…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自己身体,那眼里明显含着泪光,我只看到她的嘴型,好像在说:“对不起,初儿。”
说什么对不起?
不就是一具肉体么?为何我千辛万苦帮你至今,到最后你却为了活着而让我替你去死么?
不是不愿意,只是不同意她这样的做法,我心甘情愿的给你上身,你却只想霸占我的肉体而已,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何在?
天快亮了,也许真如师父所说,那些对我好的人,都是上辈子欠我的,可这辈子来索我命的,可能是我上辈子,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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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晚情!”
“谁在喊我?”
不,不是喊我,那是喊我前世的名字,我前世叫初晚情,这一世叫于初心。
“你在发什么呆?”一个女孩儿出现在我的面前,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女孩儿就是周好儿,模样都一样。
“好儿!别闹!”而那个跟我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娇嗔她一声。
“晚儿看上谁家公子了?”周好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才没有。”初晚情满脸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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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晚情,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喜欢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到我的心坎里了。
“对不起。”初晚情咬咬唇,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
“呵呵…”周好儿笑了笑,“你别忘了,你是仙他是人!更何况他这一世是跟我有婚约的人。”
“我真不知道你们有婚约。”初晚情低下头,满脸愧疚的通红。
周好儿依旧咄咄逼人,“你是仙,你会不知道?真可笑!”
初晚情没有开口继续说话,一切在她眼里看来多么的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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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上一辈子,我夺走了周好儿的夫君,我欠她的,不止是命,就如这一世,也许是我前世种的因果报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