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不是很忙,主管带我们熟悉公司的运营、我们平时的任务,还有同事之间的互相熟悉。有几个和我一样是新来的,都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包臀的连衣裙裙像一个个上釉的瓷花瓶。
下班之后,顾乔枫已经在Starbucks里等我了。
我向他打了个招呼。
看见我面前有一杯热的卡布奇诺:
“你也喜欢卡布奇诺?”我问。
“我记得以前韩予说你很喜欢这里的卡布奇诺。”顾乔枫说。
“对不起……”见我没说话,他赶紧说了一句。
“没关系。”我说,平淡得听不出任何语气。
“我是这里的高级设计师,你呢?”他问。
“我还能干嘛。”我托着腮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哪里的Starbucks都一样不管是纽约还是广州,窗外总是川流不息的人潮、车流滚滚。他们拿着咖啡杯,打着电话,疾驰而去……
“你挺厉害啊。刚毕业就成了高级设计师。我还在实习期。同学不同命啊。”我打趣道。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有事的时候,比如说拍一组写真或者什么宣传广告、有时装发布show的时候,我们就会很忙——每天昼夜不分,对着镜头在摄影棚或者T台上摆出各种姿势,一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睡眠,特别是我们这些实习模特,更是拼了命地削尖脑袋往里钻。黑眼圈就像起床自带烟熏妆一样。说实话,这段时间是我起得最早的时候,比高三还早。起来洗漱之后擦个底妆就要去摄影棚,那里已经有几个化妆师和几个模特了。
“苏亦寒。快一点。过来,就差你了。”副主管,一个化着银色猫眼妆、骨瘦如柴的女人向我招手。
“来了来了。”我说。
在这里,我活得很小心。也许是因为初入职场,或许是因为这里大多数是女生,身材好的漂亮女生,我可不想惹出什么麻烦。兰婧也是模特,但是她经常不出现,据说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四年,现在已经是首席模特了,差一点就升副主管了。
试用期将尽的最后一个星期,几个新来的提议小聚一下,庆祝一下在这里遇见了对方。本来我不是很想去,因为我一贯独来独往,没有交到一个好朋友。去吧,有些尴尬。不去吧,显得你这个人自命清高,端架子。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去。就算尴尬一点,也比日后落下话柄被人说道好。
席间,她们看上去特别尽兴。有一个女生好像喝多了,居然把谁谁谁为了通过实习期、谁谁谁为了下一场的主角上了谁谁谁的床。
她旁边的女生一直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多嘴,但是喝醉的女生浑然不知,滔滔不绝、侃侃而谈、愤世嫉俗,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
一个星期之后,只有我和另一个女生留了下来。那个女生居然是在酒桌上大肆“爆猛料”的那位。
那天本来请了主管和副主管去,但是正好他们两个有事没来。我真是替她捏了把汗。
她是个挺积极的人。刚一见面就伸出手说:“你好啊。我叫米岚,你叫我Miranda就行。我们两个以后就是同事了,请多多关照!”
“你好啊。我叫苏亦寒,Misako。”我握住她的手说。
“Misako?听起来像日文。”
“没错。是日文音译成英文的,我一个学日语的好朋友起的。”我说。其实这就是林媛起的,当时她学日文的积极性特别高涨,所以和我一起换了好多个音节最后拼凑成了一个Misako。美佐子。我一直当英文名用到现在。
Miranda对每个人都很好,八面玲珑。我一般都不打招呼,因为没什么认识的。我一直很羡慕她是怎么做到刚进来就一下子认识这么多人,就好像来了很久一样。
有一天我居然发现她和顾乔枫也认识。那天Miranda说要出去和一个设计师吃饭,我随口问了一句谁,结果就是顾乔枫。听说公司让顾乔枫他们设计一类超现代主义极简风格的成衣,作为朋友顾乔枫让Miranda给他提供一些灵感。
得知我和顾乔枫也是旧交,她象征性地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当然是找个借口不去了,反正看得出来她也不是成心想让我一起去的。
回来之后Miranda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你和顾乔枫关系肯定很铁。不然他怎么会把你调进来?”
“啊?什么意思?”
“你现在坐的位置本来应该是另一个人的。但是顾乔枫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把你调进来了。”她小声说。
“你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啊。我可没找他开后门。”我转过脸去继续看一本彩妆杂志。
“听我另一个姐妹说的啊。不过你也别介意,顾乔枫马上又要升职了,有一个这样的靠山不是很好吗。以后升职了要多关照我哟。”
我就笑笑不说话。
后来顾乔枫真的升职了。从高级设计师升成了首席设计师。顾乔枫这么年轻有为,关于他的流言蜚语甚至诬陷诽谤就更加多起来。哪个女模特或者女设计师只要是和顾乔枫单独出去喝杯咖啡都会被人说成是想攀高枝、走后门。
Miranda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她资历尚浅,又经常和顾乔枫这样的人来往,本来他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人,而且关系这么密切,一些“绯闻”就从中滋生。好在Miranda对那些倒不是特别在意。她经常说:“走自己的Catwalk,让别人说去吧。”
我欣赏她这样内心强大、表面柔弱的女人。
一天晚上,顾乔枫打电话给我,我还在用开水冲着米白色的糊状物体——我的晚餐。
我放下碗,接起电话:
“亦寒!不好了出事了!”他的声音从听筒里冲撞出来。
我心里一颤。
“什么事,你慢慢说,谁出事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心情。最终开口了:
“韩予。韩予失踪三天了,他们家人都急死了,一个个打电话问,你见过他吗?”
“什么?!失踪了!报警啊!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好好的就失踪了呢!”我焦急地说。
“唉!谁知道呢!已经报警了,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好端端的就人间蒸发了。他的秘书说:‘昨天下班的时候还看见韩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监控录像显示他夜里十一点钟才到负一层取车,然后就开走了。第二天别人看到他的车停在马路边,驾驶座、挡风玻璃上血迹斑斑,但是里面已经没人了。”
没说两句顾乔枫挂了电话。
我拿着听筒哭了起来。
把这些天来的卑微懦弱的想念、不甘不舍、生气、担心全哭出来了。下眼线晕开好一大片,黑乎乎的眼泪贴在脸上。
我挂上电话,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亦寒,你在家吗?我们去看电影吧!今天……”是子陌。
“不去。”
“你怎么了?哭了?受什么委屈了?”
“韩予丢了……不见了……失踪好几天了。”
“别着急,怎么回事?不会是被人绑架了吧?”
“不知道啊。如果是绑架还好,那些人只是为了要赎金,万一要不是绑架呢……万一是他爸爸得罪了哪个有权有势的人物,然后抓了韩予……”
“别想太多了。他不会有事的。”
我听见有人敲门,会不会是韩予?我挂了电话,随意抹了一把眼泪就跑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不是韩予。我的心瞬间灰暗了。
“你是苏亦寒苏小姐吗?”是一个憔悴的女人,年纪和我相仿。
“是。你是?”
“我是韩予的未婚妻,我知道我突然来找你很唐突,但是请你原谅我这样无礼的行为……因为我真的很爱、很爱他,我知道他一定来找过你了,请你……”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哀求地说。
“我想你搞错了,韩予没有来找过我。我也是刚刚从顾乔枫那里知道他失踪了……”
女人哭得更凶了:“不会的、不会的,你让他出来吧,我保证不再缠着他了,我去求求我爸爸让我们退婚,只要你让他出来,好不好?”
我受不了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同情。我递了一张纸给她一张纸巾。然后说:“对不起,他真的没有来找我。”
“这么说,他真的不见了……他不会做了什么傻事吧……”她捂住嘴巴。
“应该不会,韩予没有那么傻。我担心的是绑架、谋杀……”
听到“谋杀”,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警察会找到他的。他这两天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吗?”我试探着问。
“也没有啊……他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我知道他恨我、恨透了我,是我拿孩子要挟他、拿公司要挟他,他才答应和我订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