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大风抽打在教室的玻璃窗上猎猎作响,教室里的空调冷气依然强劲。我刚做完数学,伸个懒腰感叹今天又结束了,没错做完数学,晚自习也就快结束了。突然,我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我转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余子陌已经坐在他座位上了,都怪我做数学太投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原来余子陌这样细心到变态的人也有不记得带伞的时候——他几乎是全身湿透了,夏装校服湿答答的贴在身上,头发一撮一撮的还在滴水,前额的的头发全都搭在额头上像极了章鱼的触须。原来余子陌刘海这么长,把眼睛都遮了一大半。
我掏出英语阅读来做,放松一下。
我做到一半的时候,余子陌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枕着湿透了的书包。
余子陌肯定是不开心了。甚至他在哭。只是我觉得。
我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怪念头。罢了。继续做阅读吧。
做完阅读不一会儿,下课铃响了。余子陌还在睡。
人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只留下几个住宿生还在奋笔疾书,因为他们要上第二段晚修,还有深夜的第三段晚修,而我们,上完第一段就可以走人。第一段和第二段之间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我坐在位置上等一个人来我班门口打上个响指接我回去。然而并没有。我打电话给他。一直没人接。
倒是余子陌的手机一直在包里振动,不依不饶,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不愿意理会。
第二段晚修开始了。我得赶紧走了,不然会被当作住宿生留下来晚修。我旁边这位仁兄睡的还真香,我本来想叫他起来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我跨上我的“宝马”,我喜欢这么称呼我的自行车,因为它真的是宝马牌的。车轮碾过落叶,碾过我荒唐的岁月。我飞快地踩着脚蹬,车轮碾过小水洼,溅起一滩水在我小腿上。
回到家,我掏出手机,显示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未读短信,都来自同一个人,他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第二天早上,我回去的时候兰婧神奇地已经坐在她座位上悠闲地吃着早餐了,要换做平时,她还没回来呢。我桌上突然多出了一块巧克力麦芬和一杯温热的卡布奇诺。
这个梧桐。一定是因为昨天没有来接我,现在来“送温暖”了。不然也不会有别人知道我喜欢巧克力麦芬和卡布奇诺。
我坐下来刚准备开吃,后面传来兰婧轻柔的声音,她说:“怎样我精心给你准备的早餐,还和你胃口吧?”
我大吃一惊,“真的吗?谢谢婧婧。多少钱?”
“不用啦,这是我请你吃的。”
这时候林媛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扑到我桌子边上,“哇塞!梧桐真是个大暖男诶!”
奇怪的是,余子陌竟然没回来。他以前很早就到了,至于多早我从来没有机会知道,因为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我好奇就随口问了一下兰婧,她思索了一下,说:“他,可能病了吧,我也不清楚。”
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兰婧回来得比余子陌早,还突然给我买了早餐,还是我最喜欢的早餐。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林媛说了这些,包括昨天余子陌淋地跟落汤鸡一样回来,一回来就睡了不知道多久。林媛不以为然地啃着鸡中翅,她觉得这些都是巧合而已,根本用不着我像个大侦探一样的刨根问底。说着,兰婧端着餐盘朝我们走来,问我们能不能一起吃饭,余子陌不在,她就来投奔我们了。我们就结束了之前的话题。
吃完饭,兰婧突然告诉我和林媛:“我分手了。和余子陌。”她表情淡然,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痕迹。但是我和林媛都已经吃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兰婧和余子陌从来都是波澜不惊、平平淡淡地走着,就像那句老话说,平平淡淡才是真。我感觉他们都谈了好多好多年,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从初一,到高二,五年了。看他们都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但是现实就是这样。出人意料。
我并没有追问兰婧她和余子陌分手的理由。毕竟我们还没有熟悉无话不谈到那种地步。我也不想过多地打听他们两个之间发生的事情。仿佛从前那两个互相传纸条、一起拍照的余子陌和兰婧未曾出现过一样。
兰婧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倒是余子陌,一回来就是一幅大病初愈的模样,不过这也难怪,余子陌因为在大雨里淋了两个小时,又回来吹了两个小时的空调,发烧了三天。刚刚好一些就回来上课了。
后来余子陌向老师提出申请换座位,因为他那里是空调直吹的位置,他身体还未痊愈,怕受不了。老师答应了。
其实他为什么调位我和兰婧都心知肚明。
从此我再也不用像青鸟一样为他们传纸条了。我解放了。他们也解脱了。
但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过了三四天。我也“解脱”了。
事情要从前天下午说起,兰婧提议说我带上梧桐,她带上她的新男朋友,我们四个一起去吃个饭聊聊天什么的。我随即就答应了。
兰婧把地址选在了一家雅致的咖啡馆。复古的小屋,红砖墙,泥塑花瓶里插着两支干花,头顶的灯光昏暗摇曳。我刚到的时候,兰婧已经坐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一袭白裙,手里握着一只小巧的银质调羹在咖啡杯里缓缓游动,呷一口,嘴角沾上了白色微沫,笑容浅浅。
我开玩笑地说:“你今天穿的像新娘子。”
她笑了。问我:“梧桐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梧桐说他有点事,处理完就来,应该很快的。”
兰婧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但是迅速消散了。
这时,我透过窗子看到梧桐一路小跑过来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
“久等了。”他拉开我和兰婧中间的椅子坐下。
我闻到梧桐身上的香水味,很浓郁的古龙水味道充斥了我整个鼻腔。不知怎地,我觉得很讨厌这样的梧桐,他以前从来都不会喷味道这么霸道的东西出来。也许是因为我带他出来见见新朋友所以这么隆重吧。其实也没什么。
他很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
我突然发现我忘记向兰婧介绍他了。
“这是我的男朋友,梧桐。”
“好像现在是我的了吧?”兰婧嘴角上扬,偏着头问我。
“开什么玩笑。”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我转向梧桐等他化解这个尴尬的玩笑。
他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
“你倒是说呀,梧桐,像你昨天告诉我那样。”兰婧看着梧桐。
“我们分手吧。寒。我跟她在一起了。昨天。”梧桐终于抬起头,语气平淡。但是他的眼睛满满的都是愧疚,像个犯错的孩子乞求原谅。
我怔怔地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庞。
就像一个世界在我心中轰然倒塌。四周飞扬的尘埃、羽毛混杂在一起,噎得我竟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出咖啡屋的,又是怎样在路人异样的眼光中回家的。我只记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掉在我的衣襟,手背,被昏昏的太阳晒得微微发烫的大理石路面上。
总有一天,眼泪会蒸发掉,随着我干涸的记忆。
兰婧应该庆幸我没有点一杯热腾腾的卡布奇诺,我不敢保证我不会端起那杯浅咖色的液体从她焦糖色的发丝上淋上去,从她雪白的皮肤上淋上去,从她白得耀眼的裙子上淋上去。
如果我喜欢余子陌就好了。
哪怕有一点。
我就可以……
但是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大前提是不成立的。
所以后面所有的推论都是不成立的。
苏亦寒啊。你为什么叫苏亦寒呢。不如改名叫苏遗憾好了。
冬天来了。我一个人窝在家里,把门窗关得紧紧的,一丝冷风也吹不进来。
手机很安静。
我突然很想写文章,于是打开了久违的文档。
上一篇已经是好久之前更新的了。虽然也就个把月。为什么我觉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恍若隔世。
“有一天,下了好大的雨。老树的枝桠上来了一位新的过客,她是另一只鸽子,有着雪白的羽毛,和另外两只的灰色羽毛都不一样。白鸽梳理着她被雨打湿的羽毛,在一旁的灰鸽子看呆了,说:“你真好看。”
白鸽子说:“那你愿意我留下来吗?”
“当然愿意啊。”灰鸽子很高兴立刻就答应了。
“那你们在这里住吧,我觉得这里住三只鸽子太挤了,
还是搬到别处去看看吧。”另一只灰鸽子答道。
“那好吧,再见。”
“再见。”
然后这只倔强的灰鸽子头也不回地飞走了,雨越下越大,到底飞到哪里才是尽头啊,她心里也没有答案,她不管不顾地向前飞,向前飞,直到筋疲力竭。”
我正要继续写,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